四奶奶顾不得疼痛,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真是该死,怎么就睡着了呢。她顺着伤员事先指给的线路很快就找到了三区区队的驻扎地。
来的是什么人?站岗的哨兵冲着她喊。
找你们周区长的,我是他妹子,我有重要情况告诉他。同志,快带我去。
哨兵一看果然是个女人,浑身湿漉漉的,衣服鞋子上沾满了泥土。好,跟我来吧。
四奶奶在一个哨兵的带领下绕过几道沟障,七拐八拐地来到一座小茅屋前。
区长,外面有老乡找您,说有重要情况。哨兵站在门外向屋里报告。
让他进来吧,屋子里传出周正堂熟悉的声音。
还没等哨兵说话,四奶奶迫不及待地推开门一步跨了进去。正堂哥——
妮子,周正堂正在洗脸,一边拿毛巾擦脸一边喊着。他看着一身泥水的四奶奶喜出望外,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是来给你送信儿的,鬼子要来打铁影洼了。
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周正堂神情变得严峻起来。
昨天晚上你的队员被鬼子追赶受了伤,把消息送去了我家。我是从地道里出来的,来的时候鬼子正在外面砸门,不知道他们现在怎样了。四奶奶一脸的担忧。
一定是刘勇他们几个,但愿他们都能平安无事。鬼子什么时候来?周正堂拿过毛巾递给四奶奶。
应该就是今天。对了,那个受伤的同志说他跟你去过我家,就是我在县牢的时候。四奶奶接过毛巾擦着头上脸上的水,是不是快天亮了?
马上就天亮了,必须立即作好应敌准备。想到这里,周正堂喊到,小李,马上通知所有队员准备作战。小李答应一声跑步出去了。周正堂眉头紧锁,思考着对敌的策略。
四奶奶麻利地拿毛巾把身上收拾干净,洗了把脸,把凌乱的头发重新在脑后盘好。
妮子,谢谢你送来了这样重要的情报,周正堂望着四奶奶的眼睛,那双眼睛依旧是那样明净、清澈,一双黑黑的眸子望着你,总是一下子就将你内心中最敏感和细微的情感捕捉住。
每次看到这双眼睛,周正堂的内心就会被什么所触动和感染。妮子,昨天晚上那样大的雾能看得清路吗?一个人走了一夜,肯定很累,真难为你了。
没什么的,有火把照路呢,就是雾大一步以外啥也看不到,就走得慢了。后来一头撞在铁影柳上晕在那儿,要不然还会早些赶到的,心里只想着你们有危险也没觉得累。四奶奶望着周正堂瘦削的脸,这张她永远也看不够的脸,开心地笑了。这一刻她已经忘记了即将面临的危险处境和家中生死未卜的丈夫,完全沉浸在见到周正堂后的喜悦和快乐之中。
报告区长,东面发现大批鬼子向铁影洼而来,一名战士急匆匆地跑进来。
报告区长,北面发现大批鬼子,又一名战士随后跑进来气喘吁吁地报告。
好,知道了,妮子,你在屋里休息,不要出去。周正堂戴上帽子转身向外走。
不,正堂哥,我也要一块儿出去打鬼子。四奶奶跟在后面急急地说。
那太危险了,看情形这次鬼子来势汹汹,肯定是场恶战,到时候无法照应你。子弹是不长眼睛的,我不想你有什么闪失。
不用你们照顾我,没准儿我还能帮上忙呢。四奶奶用了最快的速度才勉强跟的上周正堂如风的脚步。
那好吧,你一定要小心些。周正堂回过头来深情地望了一眼因紧张和激动而脸色绯红的四奶奶。
这时天光已经完全亮了,雾已渐渐散去,一轮红日从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来。四奶奶极目望去,除了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洼里远近沟壑纵横,很多水沟里都长满了芦苇和蒲苇,这个季节苇子已经枯黄了,零零星星的苇穗子在风的吹打下扑散开,经雾水一打湿漉漉地垂下来,低头望着脚下浑黄的水面。在苇子生长旺盛的季节,一层层一片片绿鸭鸭的苇草是防御敌人进攻的绝好的天然屏障,区队队员在里面如鱼得水一般,而鬼子来到这里很少有能活着出去的。入冬季节苇子已枯,光秃秃的地势可以一览无余地展现眼底,鬼子选择这个季节进行大规模围攻是有预谋和绝对杀伤力的。这也正是周正堂最担心发生的,狡猾的鬼子还是抓住了洼里战斗力最薄弱的季节。左藤等待这一天已经等得好久了,他已经失去了继续等待的耐心,恨不得把铁影洼连同那些平日神出鬼没的游击队一口吞下去,拔掉眼中这棵“毒”刺。失去水月的恼怒和痛楚依旧焦灼着他,这个杀人如麻的战争的奴隶还没有完全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冷血动物。
几只水鸟落在远处折了的苇枝上向左右眺望着,它们不知道一场血肉横飞的战斗马上就开始了,战斗前的这一刻宁静是这样美好和令人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