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堂带领游击队抢割了王有德家的麦子后,留下一部分在张麻子庄南窑里。南窑中的麦子成了救济附近穷人的救命粮,许多穷苦人家仅有的那点麦子被汉奸王万年硬抢了去,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有的连菜团子都吃不上,白面就成了多日难见的稀罕物,难得吃的到。有的人家老人病了无钱医治,无米充饥,只好眼睁睁地躺在炕上靠一口气维持着,说白了就是等死,更多的孩子饿得面色发黄,骨瘦如柴的。
货郎一家靠着南窑的救济和四奶奶的精打细算,算是还没有出现断顿的时候,小天佑成了一家人的眼珠子和开心果,一有空闲货郎便跑过来逗儿子。自打货郎回来后,货郎娘的脸上每日有了笑容,孙子成了她生活的全部寄托,踮着小脚料理小天佑的一切。日子虽是清苦,一家人过得倒也安顿和快乐。
四奶奶照旧每天采了蓖麻叶细心养蚕,这批蚕又快做茧了,等茧熟了,她打算把先前那两茬茧一块儿卖了,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卖些钱多少能贴补到日子上。除了养蚕,四奶奶还拿麦草掐**,编草帽。夏天的时候,草帽是这一带百姓离不开的防暑用品。四奶奶有一双灵巧的手,跟张有祥媳妇学了两天,回来就能自个编了,掐出的**细密而又平整,编出的草帽个个耐看好卖。货郎每逢集市就拿扁担担了去卖,因为价格便宜,嘴巴又甜,编得又好看,每次要比别人的卖得多卖得快。不是集市的时候就到村里吆喝,一天下来,带出去的草帽也能换回半袋子孬好的粮食,够一家人吃喝嚼用几天的。
这一天货郎挑着草帽到镇上去卖,来到王广仁药店前,一个伙计听到货郎的叫卖声跑出来买了一顶,戴在头上急匆匆地沿街朝镇东去了。货郎无意间看到陈集村王家管事的王二在里面鬼鬼祟祟地跟老板买了一包东西转身出来,他躲在一边等王二走远了闪身走进药店,老板,刚才那人买的啥药,给俺也来一包。
老板认识货郎,一看是他就说,我说货郎,怎么看别人买啥就买啥,人家买的是药耗子的药,你也来一包。
哈哈,老板这话说的,要是耗子药的话,我就不买了,我还以为他买的啥稀罕物呢。货郎跟老板逗了一会儿乐子就从药店出来继续去卖草帽。
四奶奶家的蚕铆足了劲吃了最后三天的叶子,开始从箩中爬出来向高处寻找早已在墙上备好的稻草,找到合适的位置后就不再爬了,趴在上面吐出一道道洁白柔韧的细丝,把胖胖的身体一层层围绕起来,做成椭圆形的大枣般大小的茧,到吐完最后一口丝的时候蚕在茧中变成了蛹。
四奶奶把蚕产出的屎收集起来,凉干了,装在一块青布里给小天佑缝成了一个小枕头,货郎娘说蚕屎枕头既干净又凉快,夏天给小孩子用最好不过了。小天佑头枕着柔软而又凉爽的小枕头,手脚一会儿抓抓这一会儿蹬蹬那儿,嘴中不时地发出咿咿呀呀声,哟,看俺宝贝孙子又在和奶奶说话了,新枕头是不是很舒服呀,货郎娘乐得眼睛眯成一道缝和孙子拉起呱来,脸上的皱纹象一朵**般一褶褶展开了。
等所有的蚕作成了茧,四奶奶拿篮子把那些白白硬硬的茧从稻草上摘下来,用剪刀沿一侧小心地把茧剪开,蚕蛹便露了出来。蚕蛹是一种高蛋白的食品,很有营养价值,是这里人们很喜欢吃的一道下酒菜。四奶奶舍不得把产出的蛹都吃完,一多半煮熟了放上盐留了起来,小小的蚕蛹在那时都是招待客人的稀罕物。
今年人们收下的蚕茧很多人卖到了陈集村田寡妇家,自从田寡妇跟汉奸王万年有了扯不清的瓜葛后,田寡妇家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要说这田寡妇也真够有本事的,不知用什么法子把王万年哄得开了心,答应她家可以收茧,收到的茧到时和王家的一块儿向外走。收茧这行当除了王家有气派别人家谁也做不起来,如今日本人横行镇里,王家和日本人的关系又非同一般,更没人敢跟王家抢这道生意,这两年王家独揽了蚕道,赚了不少穷人的血汗钱。
四奶奶听人说田寡妇家收茧时没王家那样挑剔,价格也和王家的一样高,那些不愿意看王家脸色的人就都把茧卖给了田寡妇。田寡妇这人还是好说话的,远比水月那女人心善得多。
这天四奶奶吃过了早饭,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把一头黑发高高地挽在脑后,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净利索,和货郎一起去田寡妇家卖茧。货郎用扁担挑了两大包,四奶奶背了一罗草帽满怀欣喜地向陈集村走去。四奶奶盘算着两包茧卖好了不仅能给一家人和正堂哥哥每人添件新衣,还能有剩头。她哪里知道这一去竟惹出了滔天的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