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为止,他依然死因不明,你说,是不是与他的侧妃何怡钰有关?”皇帝疾言厉声,却越来越气急,两眼通红充血,眼看着又可能发生意外。

    太医令慌忙道:“皇上,切不可如此情绪激动……”

    萧奕北和萧奕彦只听得目瞪口呆,有许多事他们竟完全不知晓,而皇帝看起来也与他们一般被蒙在鼓里,实际上竟无所不知。

    皇帝不停喘着气,撑着床,似乎说不出话来。

    萧奕修却神情淡凝,反问道:“父皇你知道的既然这么多,为何早不阻拦?在儿臣一步步除去三支外戚势力的背后,推动力又是谁?明明心如明镜,却任由一切发生的,难道不是父皇您自己?儿臣算什么?只不过是您借刀杀人的那把刀而已,只不过是为九皇弟清除百年基业路上的障碍而已。

    只是您没想到,这样的放纵,令他们越来越变本加厉,甚至铤而走险,灭绝人性,连亲兄弟都互相杀害。

    ”

    “哦,不对,其实您早知道他们是这样的人,从二皇兄被三皇兄、六皇弟联手设计开始,您就知道他们是为了上位,不择手段排除异己的人,而这时候,父皇您做了什么?继续分化他们,令他们都觉得自己有继储之望。

    至于儿臣,您会如此放纵,甚至一再放权,不过是因为您很清楚我身中奇毒,时日不久而已。

    儿臣再请问一句,兰贵妃当年对儿臣下毒,您是当真不知,还是知而不言?”

    皇帝依然喘着气瞪他。

    萧奕修却淡然而笑,清冷疏离的笑意,不无讽刺:“儿臣是您的亲生子,在兰贵妃下毒的时候,您应当知道无药可解,当时又做过了什么?在三皇兄离世时,您看起来因悲痛而卧病,其实只是轻敌之计而已。

    后来卒中,除了傅婕妤、九皇弟离世的打击,最重要还是母后一步步给您下的毒在侵蚀身体!在您心中,根本没有什么坚不可摧的亲情,有的只是合适与不合适,应该与不应该!”

    “你……逆子!”

    “那么敢问父皇,我们兄弟几人,有谁不是逆子?九皇弟?他的身体会如此之差,五内不调和,其实都是拜您给了他太多的压力所赐。

    他原本无病,是您和傅婕妤给了他太多的目标和要求,令他无法喘息,才会内因失调,风邪入侵。

    而您在众兄弟之中,最后选中他,不过是因为他更听话,更平庸,更好拿捏而已!他就是当年二皇兄的翻版!您在立二皇兄为太子时,以立长立嫡为由,其实不就是看中他的平庸、易控制?同时令他成为众矢之的,而让人忽略您的喜恶。

    只是没想到,随着年岁增长,他开始渐渐失控,所以您就任由三皇兄和六皇弟给他设下了陷阱,顺水推舟废了他!”

    “呼……呼……带他……关押……暴室!”皇帝费力地说出这几个字,仰面躺倒在床上。

    “父皇!”

    “皇帝陛下!”

    萧奕彦与顾清离几乎是同时抢上前去想要说话,却被萧奕修摇头的眼神制止,眼睁睁看着人将他带了下去。

    一瞬间变故连串,萧奕北与萧奕彦几乎来不及反应,同时对看一眼。

    萧奕北看见的全是疑惑之色,萧奕彦看见的却是满眼惊惶之色。

    不知过了多久,谁也不敢动弹,亦不敢发言,只听着皇帝的喘息声由粗重变得渐缓,太医令则满头大汗地为他诊脉、施针,似乎在缓解他的情绪危机,同时低声劝慰。

    良久之后,皇帝才虚弱低语:“北儿,你……还在吗?”

    萧奕北战战兢兢向前。

    “朕……饮食中的……珍玺,是你……是你命人下的吧?”

    “不,不是,儿臣不知道!儿臣在轩寿宫足不出宫,几乎被软禁,哪有可能做这些?”

    皇帝点点头:“没错,不用你去做,你只要……只要传递消息就行,让皇后……只是,你们到底是如何传递信息的,又是如何知道珍玺……对朕的病情有碍的?”

    “父皇,儿臣真的没有做过!”萧奕北汗如雨下,心中却想,他终究没有证据,难道在众叛亲离之下,他连自己也要废?他偷眼看了一下萧奕彦,心中忽然发冷,心想所有事情之中,只有萧奕彦最为无辜,什么都没有参与,难道……

    “押去……押去摧雪殿,看守……关押。

    ”

    “父皇……”萧奕北知道自己再解释也是无用,只能最后挣扎着朝萧奕彦发出求助的目光,心想只有他俩是同父同母,退一万步自己事败,这个七弟向来宅心仁厚,总会设法救自己。

    “都下去!宣陵儿进殿!”

    萧奕彦在走出承天殿时,也是颇为意外。

    萧奕陵的天资比萧奕旻更逊一筹,而且并不是十分乖巧的性格,自幼被他母妃宠得有些刁顽,因此皇帝向来看不上他。

    可如今……皇帝身边是真正的众叛亲离,难道想到了要将皇位传给这个幼子?

    如果说从前皇帝是忌惮萧奕修功高盖主,才选了资质平平、易掌握的萧奕北的话,那他现在身体已经骤然垮下去,他该考虑的就不应该是谁更容易掌握,而是立谁对东渊的天下更有利。

    摒弃才智出众的萧奕彦,选择年纪幼小、又不成器的萧奕旻,难道他是想让东渊的江山被败掉?

    萧奕彦不解地摇头,随即想到萧奕修的一句话,“在您心中,根本没有什么坚不可摧的亲情,有的只是合适与不合适,应该与不应该!”

    他心里渐渐发冷,明白皇帝为何见到自己归来,依然冷淡而疏远,甚至对西临的联姻都不置可否的原因了。

    若是同意了西临联姻的事,无异于坐视萧奕彦的势力在扩展,而因皇后的事,皇帝对他也同样产生了信任危机,这是很正常的!而且皇后和萧奕北先后下毒,这两人最后是必定要被处置的,皇帝处置了他最亲密的两个亲人,如何敢不忌惮他将来造反?

    哪怕皇帝现在情况不好,也不是即刻就会毙命的绝症,如果好好将养,至少智力尚存,他如何肯就这样放手这江山?

    萧奕彦不由自主地摇头,权力的吸引力竟然如此可怕,令人只要一息尚存,都不肯放手,罔顾亲情与是非,只要握紧那点皇权,坐牢那张龙椅。

    “怎么了,阿彦?”兰浔公主偏着脑袋,天真娇憨地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