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九观音诞,北楚举国上下的善男信女在这日都会出游,前往寺庙祝祷祈愿,赶庙会集市,十分热闹。

    久之这天也成了民间一个重要的节日。

    云觉寺是北楚京城的皇家寺庙,虽说二十年前赫连神通由道教出身被奉为国师,赫连元辰对佛教的信仰也并不抵触,对云觉寺的捐赠修缮从不减少,维持着香火的一派兴盛。

    别的寺庙人山人海时,唯有云觉寺内井然有序,皇山下侍卫林立,寻常百姓不得出入,这里的庙会也就只有皇亲国戚和王公贵胄才有资格游历。

    一顶绿呢小轿一直被抬到了山上云觉寺内才落轿,虽说尽量安排得低调不起眼,可这种抬轿直入寺庙后院的待遇还是令人察觉了异样,游人香客中隐隐绰绰的皇家侍卫便衣身影更暴露了轿中人的身份。

    不过这一切都是沿羊肠小道入寺庙后院而行的,除了寺内的主持,极少有人知道轿中贵客的身份。

    云觉寺后殿再往内,是僧人的居所,其后一排任何人都不得轻易进入,号称是香客留宿之处,但这么多年来,正常的香客是不可能进入那个独立小院的。

    绿呢轿帘掀起,一个仪态万千的女子下了轿,眼神有些憔悴不安,但盖不住云鬓花颜,柔媚风情。

    扶着她的是个年轻少女,束身对襟上袄,长仅及膝,下面一双小羊皮马靴,看起来完全不是上香的衣饰,唯有披着的一身朱红色金线绣鸾风褛,显得她同样身份尊贵。

    少女一脸不耐烦,很勉强的扶着那仪容出众的美人,两人在主持的引领下进了小院里的客房精舍。

    客房雅洁精致,入门一个大大的“禅”字,一室书香,满是佛门宁谧气息,鎏金炉中尚燃着上好的檀香,里面用具看似简单,一桌一椅却无不极尽奢华,都是顶极紫檀雕就。

    “公主的屋子在隔壁。

    ”主持弯腰拢着念珠,含笑道。

    这二人便是左贵妃与赫连滟,借着观音诞来云觉寺烧香许愿。

    赫连滟不信这些,每回陪着左连荞过来,总是极其不甘愿,但左连荞许诺她,若诚心祈愿,定得一桩好姻缘,她不由心动,想到了自己那桩姻缘。

    两人听主持讲了会经,左连荞是心不在焉,赫连滟是东张西望,主持见二人都有心事,不免无趣,心中暗叹对牛弹琴,便告辞离去。

    赫连滟陪左连荞去后殿烧香许了愿,心里默念希望父皇回心转意,答允北楚东渊联姻提议,希望萧奕修已忘记顾清离那贱人,早日迎娶她为妃。

    当夜,左连荞照常是留在寺中过夜的,她是虔诚的佛教信徒,每年这些烧香还愿的日子总会在寺中留住三天。

    赫连滟虽然睡不惯寺庙的床,但回回一闻那檀香的甜香味儿,就不知不觉地沉沉入睡了。

    左连荞却依旧魂不守舍,熄灯后枯坐在床边,一直盯着虚掩的大门,心中忐忑地想着为何那人还不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院门处遥遥的风灯打出点昏黄的光来,到了她门口时已微弱不堪,隐隐只见有人入室,走路摇摇晃晃,似乎不稳,但隐约可辨长发蓬乱,个头娇小,似是女子。

    “谁?”左连荞警惕地起身去点灯,却发现近在手边的火折不知去了哪里,摸索了几下,那身影却走近了。

    “小姐……”那身影的声音十分凄凉,果然是个女子,还不算年轻。

    左连荞大惊,疾退两步,坐倒在床边,死死抠着床沿,惊声道:“你是……”

    “是我啊,信芳,呜呜呜……我死得好惨!”

    左连荞毛骨悚然,顺手在床边的小案上乱摸着,终于摸到样硬物抄在手里,颤声道:“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可就……就不客气……了。

    ”

    握在手心,她才知道是个木鱼锤,虽然是黄花梨所雕,但杀伤力终究不会太强。

    黑影却扑通跪下了:“小姐,你可知是谁要致奴婢于死地?”

    左连荞惊疑地看着她,觉得这厉鬼不似有恶意,才颤声道:“你不是死了吗?一个死鬼……不不……本宫知道你不甘,可那也不是本宫的意愿呀……”

    “奴婢自然知道,这一切都是皇后的毒计!”

    “皇后?”左连荞一头雾水,为什么这事绕到了皇后头上?难道说真是要杀人灭口?一想到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她就打了个寒颤。

    这种事,那个女人做得出来,杀母夺子,当年她又不是没干过!

    只是她安逸了十八年,总以为自己身份不同,又恭顺听话,那女人对她多少会念旧情,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

    于是便听到黑影泣诉她是如何被皇后栽赃陷害,又是如何在赫连元辰面前搬弄是非,最后冤杀的。

    还说自己生前受尽酷刑,死得凄惨无比,不信的话可以现身一见。

    左连荞慌得直摇手,光听声音就知道是刘氏无疑,她不想再见一下那可怖的面容。

    跟着刘氏凄凄恻恻道:“小姐,你以为这便是所有真相了吗?当年老爷为何突然之间破产,左家如何家破人亡,你有没有想过?你以为与许家公子年少情笃,两小无猜才犯下了荒唐事,其实那都是许皇后蓄谋已久的呀!为的是让你生下许家的孩子,有朝一日好取代太子,继承江山!”

    “可……可御儿他不是姓许的呀!”

    “是不是有什么关系,谁会知道呢?只要皇后说他是姓许,他还会怀疑不成?”

    左连荞哑然。

    赫连御的生母已死,相关人等都灭了口,现在刘氏也死了,剩下知情的只有她了……因而更打了个寒颤,感觉自己岌岌可危。

    “小姐你知道许家公子今夜为什么没来吗?这怕是你们最后一次约会了,许皇后杀了奴婢,下一个就是您!”

    左连荞哆嗦了一下,惊恐地四下张望,门窗所有的缝隙里仿佛都有寒风料峭地吹进来,每一缕风都像是杀意。

    “砰”地一声,房门无风自闭,关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