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连荞啊地一声惊呼,连面前的黑影是刘氏枉死的冤魂都顾不得了,下意识伸手想去抓她,以缓解内心的恐惧,口中喃喃道:“信芳,我不信敬梓会如此无情,当年我们一同长大,他温柔多情,体贴周到,还誓言一定要娶我……”

    刘氏冷冷道:“小姐你到现在还相信那个薄情郎,他要是真对你有情,当年哪会让皇后将你献入宫中?哪会另娶他人?这些年来他又纳了多少妾你可知道?他对公主都没有丝毫骨肉情,对你哪来的情义?你怕是将这每年烧香祈愿这几日的欢好当成了他的真心,可于他而言不过是偶尔寻求刺激的露水情缘罢了。

    ”

    左连荞颓然又坐倒,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手中握着的冰冷物体到底是什么。

    她的思绪完全陷入了混乱之中,这些年来,每年烧香拜佛的日子,与许敬梓在云觉寺缠绵幽会,互诉衷情,聊起他们的女儿如何美丽可爱,许敬梓还会远远看着赫连滟,说好希望能共叙天伦,甚至小时候还亲手抱过赫连滟……这一些难道都是假的?

    她知道许敬梓不但成了亲,还纳了一个又一个妾,可他都说那是迫于父母之命,或逢场作戏而已。

    他的心里只有她一个,因为思念她的时候过于痛苦,才要了那些女人聊以填补空虚。

    左连荞一直很相信那些听来情真意切的耳语,现在方觉得那不过是自己想要自己相信的谎言而已,因为在深宫中得不到真情挚爱,才到许敬梓身上寻求一些梦幻泡影而已。

    她和许敬梓谁也没指望真的能旧爱重拾,他们其实都很满足于现状。

    可许皇后并不这样满足,她要打破这个平衡,只要许敬梓和左连荞纠缠不断,只要左连荞还道活着,就有可能破坏她的百年大计。

    “信芳,本宫现在该怎么办?”左连荞找回一点镇定,毕竟刘氏是她的人,自幼伺候她忠心耿耿,哪怕死了变鬼也一样要来提醒她,她像抓住溺水之人的稻草一样求助。

    刘氏嗤地一笑:“奴婢都被皇后逼死了,哪还有能力救您啊?奴婢的提醒点到为止,您只能自救了。

    许皇后想要扳倒太子,将八皇子推上帝位,您也希望能母凭子贵,可这个‘母’,恐怕不是八皇子的母妃,而是他的母后!”

    左连荞像还了魂一样,生出一念来:“濛儿以为他是本宫亲生的,这种时候一定会与本宫站在一线,共同对付皇后,只要除了她再让濛儿登基,本宫还不是后宫第一人?”

    “可是您有这能耐既扳倒太子,又对付皇后吗?单是皇后的外戚势力,就能将您在宫中的举动摸得一清二楚,只怕还没等八皇子坐牢这储君之位,许家就已经将您的底细掀给皇上看了!皇上虽然不年轻了,可也没到昏庸老迈的地步,您还得等他寿终归天不是?还有太子这座高山,皇后这么多年都没敢轻易下手,靠小姐和八皇子就能轻易扳倒?”

    几句话如同冰水从头浇到脚,左连荞全身都冷下来。

    没错,她想得是挺如意,可她面对的就是许皇后、赫连元辰、赫连御这三重势力,凭她一个养尊处优、几十年来未经风雨又没有靠山的贵妃,能翻得了天去?

    “到时候只怕皇后以储君之位相诱,连八皇子都不会顾念亲情呢!”刘氏又毫不留情地抛出杀手锏。

    没错,为了防备赫连濛与左连荞太过亲近,他也是自幼养在皇后宫中的,许皇后这十八年来用尽心思疏远他们“母子”,赫连濛对这个母妃其实毫不亲近。

    至于左连荞自己,她是知道赫连濛并非自己亲生的,对他也没有过分想要亲近怜爱之意。

    “那……那本宫还有什么路走?”

    “小姐自己好好想想吧!”刘氏猛然一甩衣袖,只听到一声响动,她突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左连荞手中猛然失重,差点摔了一跤,可手中犹抓着一物,这才感觉到触感的冰凉冷硬,还有些粗糙硌手。

    她匆匆去桌上摸了会,点燃了烛台,啊地一声惨呼,方看清刚才一直被她握着又甩掉的,赫然是森森白骨,是条套在半截衣袖皮肉尽烂的手臂。

    她对刘氏的鬼魂越发深信不疑,相信那是专程来提醒自己的。

    她又苍白着脸坐在灯下恍了一会儿神,听见外头急促的敲门声:“开门呀连荞。

    ”

    左连荞一惊,竟然是那个死鬼冤家的声音,她一时犹豫,又想起刘氏的话,原来铭记在心的那二十年情意忽然产生了巨大的疑问,她匆匆将半截手臂踢到床下。

    “连荞?连荞?”

    左连荞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安全,她四下寻找,终于在禅房内找到把剪刀,悄悄藏入衣内,打开了门。

    许敬梓一脸狼狈地站在门外,头发凌乱,衣衫上有污渍,看起来有些微胖油腻的脸,已经不再有少年时青春焕发的俊雅,左连荞忽然觉得很奇怪,这二十年来自己究竟眷恋他什么?

    许敬梓匆匆关了门,紧张地上前握住了她的肩:“你怎么样?没事吧?”

    “我该有什么事?”左连荞因听过刘氏的话,莫名地便生了抵触情绪,对他的反应十分冷淡。

    许敬梓的额上却冒着汗,似乎还处于过度的紧张当中,并未察觉她的异样,继续道:“我在来之前被人袭击了,莫名其妙地眼前一黑,跟着就失去了知觉,还担心你也出了事呢。

    ”

    左连荞皱了皱眉:“谁袭击你了?被打伤了?”

    许敬梓一愣,摸了摸后脑,并无伤痕,他隐约记得不是被人打晕的,倒像是被什么当头罩住,跟着一股怪异的味儿袭来,连打了几喷嚏便失去了知觉。

    左连荞冷淡地瞥他一眼:“我看你是遇鬼了。

    ”

    当年年少时的款款情深,和他现在紧张的嘘寒问暖一样,看起来都变得那么的虚伪。

    许敬梓愣了一下,听她道:“我刚才在这里看见了信芳的鬼魂。

    ”

    刘氏是跟着左连荞入相府的,也嫁给了左府一个身份不低的家仆,许敬梓当然不陌生。

    可他没想到刘氏已死,震惊道:“鬼魂?她……去年不是还陪着你来上香吗?”

    “她刚死不久,被人活生生折磨死的。

    ”

    “谁干的?”

    左连荞冷眼盯着他,越发觉得他装腔作势得厉害,却摆出婉媚的笑容来:“你看这天色都这么晚了,别再讨论这些瘆人的事了,明日天亮再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