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雨丝绵密地拍打着窗纸,夹着雪片飘落下来,这场雪比上次更猛,皑皑地铺了一层,映着廊下橙红的灯火,反射着暗黄的光芒。

    顾清离睁开了眼,疲倦起了身,悄无声息撩开了青色软烟罗帐,趿着鞋披衣在床上坐了好一阵,眼神有些茫然。

    刚才一场欢爱似乎耗竭了她所有的精力,其实他温柔而小心,半点都不敢伤到她的身体,可是那种滚烫炙热的体温,已经将她的灵魂燃烧殆尽,甚至无力回应。

    近来他仿佛喜欢用这样的方式来证实他们之间的感情,或许是太小心翼翼,怕会失去她。

    这种感觉她能感应到,却更无力,觉得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回应他。

    她起身推开门走出去,踏在院中松软的积雪上,一排孤单的脚印延伸往花园中去。

    陡然,她止住了脚步。

    漫天的雪花纷飞,眼前一片银白上,有几行错乱的浅浅的脚印,似乎刚被人走过没多久,又被这场纷扬的暴雪掩盖,已不甚清晰,甚至无法分辨是男是女。

    这大半夜里,在府里行走的,必有蹊跷。

    顾清离忽然感觉体内有一阵异动,似乎是蛊虫正在不安地蠕动,带着焦躁的情绪,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她不敢像之前几次一样,与之对抗,只能凝神去感应它的动静。

    体内的气流紊乱而躁动,引起她的脉息有些错乱。

    她能感觉到它横冲直撞,似在寻找一个突破口,又似焦虑而而恐惧,在逃避什么,想要找个躲藏之处。

    顾清离忽然感觉到它是在求助自己,它感觉到的不安是种危险靠近的气息。

    “清离!”萧奕修的呼唤声由远及近,皮靴踩在雪里槖槖的声音急促迫近。

    那种危险的压迫感瞬间消失,顾清离体内焦躁的郁闷感便一轻,她茫然四顾,始终看不见有任何人踪,不及回神,已经被萧奕修用力抱住,耳边响起他恚怒的声音:“这么冷的天,你随意跑出来,是想吓死我?”

    “我……”

    “有什么话回房再说。

    ”他抖开羽纱面狐皮大氅,裹紧了她往回走。

    “你别生气。

    ”顾清离的声音有几分罕见的柔弱,似乎怕他生气,不时抬眼看他。

    他忍了又忍,还是尽量以柔和的语气道:“你不知道我醒来见不到你,有多担心。

    这外头暴雪纷扬的,你还怀着身孕,有什么事这么重要,大半夜地到花园里来?”

    “我感觉体内的蛊虫有些动静,似乎附近有什么在……召唤它。

    ”她想了又想,斟酌着用了召唤这个词。

    “你现在能感应到是召唤而不是别的?”

    她迟疑片刻,不太肯定:“最近我与它的契合要比从前好些,感应到的情绪更多些,可到了这里之后,我看见雪地上有几排脚印……”她回身一指,却发现就在她徘徊的这段时间,暴雪已将脚印完全覆盖。

    萧奕修也回身看了看,白茫茫遍地琼瑶,一平如镜的雪地什么也看不见。

    顾清离急促道:“我是真的看见了,不是幻觉。

    ”

    “我相信你。

    ”萧奕修一边拍着她一边揽着她往回走。

    她现在的状态不好,哪怕看起来非常正常,可他知道她时刻心有隐忧,太大的压力令她喘不过气来。

    “后来,我感觉到了攻击,它觉得危险,想要反击或者是逃避,在我体内躁动不安,令我很难受。

    我不敢像之前那样对抗,只试着去感应它,可是你就出现了。

    ”

    “你觉得这攻击是来自府内?”

    她想了想:“不一定,我觉得这要看控蛊人可操控的范围。

    例如我在外城时受到的那场攻击,你赶到时能看到视野之内有人操控吗?没有。

    可是那些疫症病人,显然是受了控蛊人的操控。

    ”

    萧奕修看了一下,陌王府也不过占地数百亩,如果控蛊人的操控范围能达到百亩之外,那很有可能是在王府附近活动。

    但这要如何解释雪地里的脚印?莫非那真是她的幻觉?看这漫天的飞雪,他又无法肯定起来,这样的雪要没过脚印是很容易的事。

    萧奕修没说出自己心里的怀疑,只在第二日将杏儿与蕊珠调过来问了下话,却什么也没问出来。

    这两个丫头都显得很乖巧,回说一切正常,包括吴媺媺。

    嘉碧若院里安下的眼线更多,但她向来安分得让人觉得几乎不存在,果不其然,月梧轩一切正常。

    想了许久,萧奕修决定带顾清离往宣花楼走一趟。

    近来为瘟疫之事牵缠,他们倒是很久没来此处了。

    先问了暖香一些话,宣花楼近日也因瘟疫横行而不得不半歇业状态,生意萧条到门可罗雀,因此并无太多的新消息。

    进入地下密室,循走道进入暗阁守卫处,听闻周倩熙近来一直很安分,并没有试图逃跑。

    推开幽禁周倩熙的密室大门,里面松木牙床、红绡罗帐,一派绮丽香软,倒是令二人怔了一会,才想起这里一应陈设应当是暖香送来的,自然不会特意去给她买一套,而是从上头宣花楼哪间姑娘的屋子里挪下来的。

    周倩熙已经许久不见生人,陡然见着他们,倒是惊多于喜,怯生生往床角缩了缩,一双原本妩媚的大眼流光闪烁,带着惧意。

    “不用怕,本王今日来,是想问你些话。

    ”

    “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你们……还想要怎样?我最近很听话,一直没有企图逃脱,也没有与外面的守卫多话。

    ”她哆嗦了一下,有点颤抖。

    萧奕修尽量放缓语气,耐心道:“本王只是想问你,你是否也是控蛊人?”

    上次收入瓶中的金蛊,回去后虽然没有立即便死,但养了没几天,它竟然还是没熬下去。

    毕竟这养蛊也不似他想的那么简单,不得其法一样会死。

    周倩熙脸色忽然一僵,没有答话。

    上次他们审讯的时候,忽略了这个问题,她也下意识地回避,没想到事隔这许久,竟然还是重提起来。

    “……是。

    ”

    “你会操纵什么蛊?”

    “赤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