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振风道:“没错,我们这些商会商贾,写下欠据,都是心甘情愿为地方乡亲所做的一点善事而已。

    ”

    此时又有一名乡绅上前,道:“草民捐出的二百石,是因为陌王侧妃神医妙手,医好草民老母的多年痼疾,所付的诊金而已,与强征横敛毫无关系。

    ”

    接着几名商贾纷纷上前,说辞与这名乡绅大同小异,形势陡然扭转。

    朱维安和尤晨光的脸苍白如纸,尤晨光更是盛怒地指着他们道:“你们……你们这些反复小人,入京之前言之凿凿,到底是收受了什么好处……还是他人逼迫,临时改口?”

    施振风笑一下:“逼迫是有的,还不是你尤会长伙同朱刺史,强迫我们这些良民联手诬陷陌王爷?”

    这时候有人匆匆上殿,身着御营亲卫服饰,看职衔应是名亲卫队长,他显然并不清楚殿内发生了何事,只称奉了吏部尚书凌远章之命,至陌王府搜集罪证,现呈上皇帝陛下亲自过目。

    那二十万银票及各商贾的欠据赫然都在。

    然而这时候送来,似乎已经太晚,皇帝只一眼掠过,胸口起伏未定,却不再看第二眼。

    萧奕修似笑非笑地看了朱维安一眼:“本王离开赤越那天,临行前几日曾将这些帐目交接得清楚,这些银票、欠据,本应在朱刺史手里,为何会到了本王府中,倒是有些奇怪,莫非它们都长了脚不成,千里迢迢跟着本王?”

    朱维安脸色依然青白难看,神色却还算镇定:“王爷说笑,这些下官从未见过,说交割到下官手里,实在奇怪?”

    萧奕修点点头:“没错,在谁手中搜出来,就该算是谁的。

    不过本王既然尚未定罪,为何凌尚书便先斩后奏,去本王府上搜查?”

    吏部尚书凌远章一派儒雅,拱手道:“下官身负考察百官之责,哪怕王爷,既然身为朝臣,亦不当例外。

    ”

    萧奕修笑道:“本王乃是亲王,凌尚书不过正三品,如此越级考察,无论如何也得有御旨才是,否则朝中任何一名三品官员,到本王府中想搜便搜,这朝纲律纪,尊卑等级,还有何用?”

    凌远章答不上话来。

    秦必尖声一笑:“陌王爷,请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凌尚书或者僭越,可您总得解释一下这二十万两银票与这些米粮欠据吧?”

    朱维安既然说没见过,而确实又从陌王府中搜出了这些,萧奕修确实有点百口莫辩。

    萧奕修仍是云淡风清地笑:“中书令说得可笑,本王确实解释不清,这事难道不该是由凌尚书来解释吗?东西是他派人搜出来的,既无御旨,又未经查实,必然他心里是怀疑着什么,或者是从何处得到了什么消息?”

    凌远章倒是十分镇定,道:“这事,朱刺史进京先跟下官提过,擅作主张是下官的不是,但也是考虑到陌王倘若听得风声,只怕会转移这些赃款……”

    “等一下,凌尚书认为这是赃款?”

    凌远章淡漠地扫他一眼,眼中尽是这还用说的意思。

    “父皇以为呢?”萧奕修看向金銮殿上那个本该主掌一切,却始终一言不发的人。

    皇帝脸上阴晴莫测,仿佛只是静默地看一出戏,谁唱得精彩,谁唱到何处,他都看在眼中,却始终不置可否。

    “既然一切尚未水落石出,说赃款言之过早。

    而凌爱卿此举确实欠妥,莫非认为陌王是皇子,朕就会偏袒徇私,枉顾国法不成?”皇帝的声音冷淡又平静,却震慑得所有人都不敢开口。

    “好了,陌王,你也该解释一下了,这些银票欠据,是否赃款,其实只在于它的来路与用途而已。

    赤越商会这些商贾所言,最多只能证明你并未利用霸权征敛,可这些东西总是在你府中被搜出,你已离开赤越回京述职,这些赈灾款带回京中,无论如何也说不通。

    ”

    萧奕修点点头:“没错,其实殿上这些商贾,都证明不了儿臣的无辜,但儿臣也说过,只有凌尚书才最清楚此事。

    他既然不肯直言,那儿臣也只能找个能令人信服的人证,来替代他说话。

    中书令,劳烦你去殿外请一下本王的人证。

    ”

    秦必的脸僵了僵,历来中书令是宦官出身,他只不过是当年皇帝的伴读,深得宠幸才擢升中书令,但说到底不过是个太监,萧奕修使唤起他来,依然是将他当成低三下四的太监而已,眼神中都透着鄙视。

    他深吸了口气,按捺着性子,昂首步出殿去,跟着令了个妙龄女子回转。

    文武朝臣都盯着红毡上缓步行来的女子,见她云鬓花颜,一身杏色广袖留仙裙,莲步款款,不卑不亢,即使走在金殿上,依然不减大家闺秀的气度,都在奇怪这是谁家的小姐。

    唯有凌远章脸色微变,显然想不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凌馨宁娉婷下跪,樱唇微启,榴齿轻绽,目不斜视地道:“臣女凌馨宁,见过皇上,愿吾皇万岁,万万岁。

    ”

    皇帝也觉得她面相陌生,口角微挑,算是给了她个笑容:“平身。

    这是谁家的姑娘,朕觉得面生得很。

    ”

    “臣女凌馨宁,是吏部尚书凌远章四女,庶出。

    ”

    皇帝征询的目光看向凌远章。

    凌远章面色有几分难看,但此事显然否认不了,只得承认。

    “臣女日前客居陌王府,今日吏部遣人上王府搜寻到二十万银票及一千多石粮食欠据,臣女才特意上殿来,只求能给陌王爷一个公道。

    ”

    “公道?”

    “这些票据,臣女最清楚是由何而来。

    臣女因庶出,生母出身寒微,更早逝,自幼便未曾跟随父亲身边长大。

    三个月前听闻陌王入赤越赈灾,父亲将臣女托给赤越商会会长尤晨光,让他将臣女当作……当作礼物献给陌王。

    ”凌馨宁的声音略低下去,眼神似是黯然。

    “馨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凌远章厉声道。

    凌馨宁却无限委屈地轻嗯了一声,道:“爹难道觉得女儿所言,有半句虚假吗?一个被你当作礼物的庶女,难道是件说来风光的事?”

    皇帝挥挥手:“凌远章,闭嘴。

    ”

    凌馨宁继续道:“原本臣女以为,只需要讨好陌王,能嫁入王府作妾便罢,或许这是父亲想要攀龙附凤的想法,其实也不算奇怪。

    只是臣女万万没想到,父亲要的并不只是如此,他还让朱刺史将这些银票、欠据,悄悄带回京中,藏匿在王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