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柔地握着他的手,却被他甩开,眼神带着初相识的疏离,仿佛距她千里之遥:“我想你根本没有爱过我,否则你怎会不知,你痛的时候,我的心更痛?”
顾清离舔了下唇边快干涸的血渍,咸涩的泪水滑进口中,她垂下头去:“我不是想瞒你,我怕你为我担心。
”
她不得已将方雅竹死前的事说出来,神色忧伤又哀婉:“你现在四面楚歌,我不但帮不了你,这种事说出来还徒然令你担忧,我怎么忍心?你放心好了,我真的暂时不会有危险,只要我不想着动它,它就乖乖地蛰伏在我体内,不会有任何意外。
”
“这么大的事你竟然……瞒我到现在?”萧奕修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重又将她搂着,柔软的唇一点点蹭过她的额头、鼻尖、滑落到唇。
“无论多大的事,我会和你一起面对的。
”他放开她,走出去。
顾清离看见窗外如影如魅般出现了一列人影,萧奕修低声吩咐了几句什么,他们便又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走进来时,脸上带着清浅温柔的笑意:“你放心,我会查清楚方雅竹的来历,找到给她下蛊的人。
”
“只怕不是这么容易,方雅竹身为蛊器,一直也无法摆脱这种痛苦……”顾清离轻叹了一声摇摇头,“连我都没有办法的事,很难相信当世还有什么人可以解决。
”
“天无绝人之路。
”
她明知这只是句宽心的话,依然强笑着点点头:“嗯。
”
六日后,朱维安带着赤越商会的人至京师,早朝时蒙皇帝召见,陆续进入金銮殿。
萧奕修则神色安宁,看都不看鱼贯而入的商会诸商贾,静静听秦必在那里代朱维安列数他的十大罪状。
皇帝也沉默不语。
“你们的证据呢?”
朱维安跪伏在地,道:“微臣带来的是赤越商会的商贾精英,他们都是人证。
至于物证,除陌王爷手中有尤会长的二十万银票为证,另有他强迫诸商贾写下的欠据,共计一千多石米粮。
”
尤晨光踏上一步,跪伏道:“草民尤晨光见过皇上。
”
皇帝轻点一下头:“你就是赤越商会会长?”
“是。
”
“你有什么话说?”
“草民身为商会会长,别的不敢说,对经商之道,略算精通,包括赤越周边州郡地方的各行物价都了然于胸。
”
皇帝皱了下眉,不明白他在金銮殿上说这些有何用。
尤晨光呈上一本薄册:“这是近三个月来赤越及周边所有州郡的各种材料、人工价单。
”
朱维安也从袖中取出一本帐簿:“这是自陌王至赤越后,所有修筑堤坝的材料、人工价格预算及上报细帐。
”
秦必眯着细长的眼眸,闪着精光,缓步过去接过二人手中的册子,似笑非笑的目光掠过萧奕修,然后将两本册子都呈上给皇帝。
皇帝此刻自然也明白了他们言下之意,粗略翻看了一下,脸色阴沉不啻云翳压顶。
他甩开两册,道:“秦必,你拿去细细翻看清算,然后回禀朕。
”
朱维安脸色沉稳,尤晨光口角含笑,两人都心知肚明,皇帝这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尤晨光的商价列单清细,与赈灾帐簿对应,一清二楚,哪用得着再细算。
“朕已清楚你们奏章上诉之请,既然人证物证俱全,朕自会分辨清楚。
今日暂先退朝,待——”
“父皇,既然人证千里迢迢都来了金銮殿,何不听听他们说些什么?”这种时候,萧奕修竟然开口提出这样的要求,每个人都觉得他疯了。
一时大殿上寂静得如落叶可闻,所有目光都齐刷刷盯着他,或震惊、或鄙夷、或嘲笑,偶尔亦有同情和疑惑。
皇帝沉着脸道:“朕已听清朱维安和尤晨光的陈述。
”
萧奕修微微一笑:“只有他二人的陈述,那又何必让赤越商会这么多商贾前来作证?”
皇帝怔住,目光落在余下的商贾身上。
大约为了怕萧奕修巧言争辩,商会这次来的着实不少,除尤晨光外,另有六名商贾乡绅,都是赤越地界有头有脸的人物。
“好,朕不妨多听听。
”
邓盛川先上前施礼,神情憔悴,眼神有几分黯淡,但说话条理分明:“草民天盛绸缎庄大掌柜邓盛川,见过皇上。
”
他身为赤越首富,在京城的绸缎分庄也赫赫有名,虽然不见得人人都认识他,可朝中许多京官都听过他的名号,闻言交流一下眼神,神色各异。
“启禀皇上,中书令大人手中的清单与帐簿都是真的,但那些都不过是他们为陌王爷设下的陷阱而已。
从陌王爷踏足赤越地界赈灾起,这张天罗地网就已布下。
”
“邓盛川,你胡说什么?”尤晨光陡然一惊,眼神凌厉地瞪着他。
邓盛川并不理他,微抬脸淡淡道:“众所周知,邓某人才是赤越地界首富,而施振风才是赤越最大的粮商,为何王爷强征横敛,倒是他交出银两最多?二十万雪花银,谁拿出来不心疼?国库拨款不过五十万,请问尤会长,你经营何种生意?你家钱庄资产多少?轻易提出二十万现银,就不怕钱庄里去取款的踏破钱庄?”
尤晨光是赤越最大的钱庄掌柜,手头自然富裕,可他毕竟没有像邓盛川那样,将生意做到东渊各州郡去,因此论豪富其实是比不上邓盛川的。
他的资产约有三四十万,但资产与现银却是两回事,他这二十万提得十分容易,倘若当时有大户去钱庄提款,他必然是提不出钱来,这张二十万的银票,说拿就拿出来,数额大得令人生疑。
尤晨光愣在那里,竟一时答不上来。
施振风第二个走上,微一冷笑,将尤晨风的资产状况解说了一遍,然后淡然道:“这二十万银票,就算你尤会长毫不心疼,就算陌王爷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你也需有个一两个月才能凑得齐,如何说拿便拿出来了?”
邓盛川道:“没错,尤会长身为商会会长,不但是自家钱庄,便是别行的生意也都略有涉猎,因此通晓赤越邻近州郡的物价并不为奇,但陌王爷身居京城,初到赤越,怎么可能对经商之事如此精通?筑堤修坝的所有材料价格,是朱刺史的人去调查统计的,程郎中参与预算的,到王爷手中,只是一张张成单,便如这帐簿一般。
王爷所负责的只是将任务分摊、督工建造及赈灾敛募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