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奕北用了些力,生怕她冲进厢房后会遇见听戏时休憩的嫔妃或王公妻女,平添尴尬。

    结果那女子突然放脱了手,不再与他争抢,任由他哗一声将云帔从肩上撕脱下去,前襟全都裂开,然后她直直冲进了厢房,甚至毫无风范地反脚将门踢上。

    萧奕北手上一空,用力过度,身子有些失去平衡,恰巧被踢上的门又重又快地撞过来,直接砸在他鼻子上,砸得他眼前金星直冒不说,还差点没稳住身形,双臂张开竭力平衡了一会才勉强没有仰天摔倒。

    他的怒意升到了顶点,往日还算温和的性子变得如滚油浇在烈火上,砰一脚踢开门,毫不客气地冲进门去,连担心里面有人的最后一点顾忌也没有了。

    毕竟关门的动静不小,又冲了个女子进去,里面倘若有嫔妃女眷的,也该吓得尖叫出声了。

    “杜莺,你跟本宫玩什么花样?”

    他愤怒地一甩手里撕裂的云帔,另一只手捂住酸胀麻木的鼻梁,这时候疼痛的感觉才从麻木中渐渐复苏,开始扩散。

    只是眼前乱冒的金星还没完全消去,加上屋内轩窗紧闭,光线黯淡,他根本辨不太清楚,只隐约看见一张三弯腿的镂花美人榻,上面似乎斜卧着一人,面朝镂空榻背,身上盖着极薄一层绫缎,唯有腰线起伏,看起来是个苗条女子。

    萧奕北现在想的只是:杜莺为什么还活着?

    事发之初皇帝将萧沐霖接进宫时,他尴尬又惊慌地去找皇帝亲自认错,以他的经验,往日只要痛哭认错,遭一顿训诫,便万事大吉。

    结果皇帝却并没有怒颜训斥他,也没有细听他自陈己过,在他说了两句话之后便一摆手,眼神非常冷:“这孩子交给江慈抚养,对民间只说江侧妃诞下皇长孙,其余的一句不准外泄!”

    “那……杜莺呢?”

    皇帝的怒火似乎原被压抑在冰面以下,被他这句话激得陡然蹿到了面上,乌沉沉的眼光看过去,带着冷笑:“你还惦着那个雅妓呢?再雅,也是个妓!这世上从此不会再有这号人,你死了这条心吧,别说你如今还只是个储君,就算有朝一日你得登大统,也别再指望能见到那个女人了!”

    一句话惊得萧奕北心头发冷,瞬间想到了萧奕修的生母青筠——人人都说她自尽殉夫,可是母后疑心她是被父皇灭了口……

    他再也不敢问一句,宫里也没有任何人敢向他提杜莺。

    可是,她怎么可能还活着?就算父皇当时的口气令他误解,杜莺也不可能大摇大摆在宫中到处行走啊,以父皇的为人,即使让她活着,也会秘密幽禁,让她从此不见天日。

    况且她的存在,也确实是他人生中的一大污点,他其实是赞同父皇灭口的行径的,只是在这方面他始终做不到那么狠,对他喜欢过的女人,他会存着三分宽容。

    “杜莺!”萧奕北怒火中烧地冲上去,掀开那层薄薄的黄色绫缎,看见的是一身雪白耀眼的肌肤,婀娜起伏的身段,和解散了乌发,垂落枕畔的如云青丝。

    他僵在那里,有点回不过神,只瞬间觉得似乎有那么点不对劲——就算杜莺动作再迅速,也不能在瞬间就脱光自己平卧,何况这女子迄今为止毫无动静,仿佛沉睡。

    他盯着这香艳诡异的画面不过片刻,心里燃起的不是旖旎和激情,而是巨大的恐惧,下意识地便伸手扳那女子肩头,想要好好看她的脸容。

    男子清朗的笑声瞬间响起:“母妃怕不是进了这间?女子厢房,本王不便进去,三皇嫂替本王进去看看吧。

    ”

    萧奕北心里的恐慌升到了极点,他来不及看清那女子的容颜,刷地回身,看见门外如火如荼的夕阳晚霞中,娉婷地步入一名宫纱盛妆的女子。

    四目对视间,女子纵声尖叫,仿佛被人捏住喉咙威胁到生命的猫。

    跟着外头有人陆续地冲进来,有太监、有宫女,当先的赫然是燕王萧奕瑾。

    萧奕瑾似乎一脸不可置信,将眼瞪得极大,然后喃喃道:“我不是看错了吧?太子哥哥……你……这……”

    然后他似乎忽然回过神来似的,慌乱地往外退去,小声道:“三皇嫂,咱们走错门了。

    ”

    萧奕瑾果然识眼色懂得见机应变,太监宫女们似乎也都犹豫着往外退,想要装什么都看不见。

    可第一个步入的女子,目光却死死落在美人榻上的香艳女子躯体上,仿佛傻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萧奕北这时候恨不得把那女子的双眼捂上,他已经看清那是暮王妃顾清若,平素看来机敏聪慧的一个人,怎么这时候就痴痴呆呆了?

    他悬着的心尚在半空时,听到了一道让他五雷轰顶的沉厚男声:“发生什么事了?个个乱七八糟的,里面有什么?”

    随着威严而略显中气不足的男子声音,明黄色的龙袍出现在门口,皇帝负着双手,缓步进来。

    此情此景,任何人都无法再替萧奕北解释,哪怕萧奕瑾在旁不停地使眼色又做出一副叫苦连天的神情,也已与事无补。

    皇帝一眼看见了萧奕北僵立在榻前,而榻上的女子,似乎因为喧闹和刚才被萧奕北扳动了肩头,而极缓慢呆滞地动了动娇躯,回过身来面对所有人,美丽的纤手一点点抚上额头,垂下的眼睑也在一点点睁开。

    忽然之间,她爆发出一声能刺穿耳膜的尖叫,然后仓皇凌乱地抓住了被扔到一边的薄绫,将自己胡乱裹起来。

    皇帝的目光定定地在那女子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转到萧奕北死灰般的面上,看着他额头汗珠滚滚,僵硬地回头去看那女子。

    其实不必看,尽管那声尖叫高亢变调,萧奕北也能分辨出那不是杜莺的声音,而是皇帝新纳的宠妃,年仅十六岁的姬容华。

    姬容华头上没有钗饰珠花,绾发的首饰包括颈间的项圈都完好整齐地排列在美人榻边上的小案几上,她身上同样不着寸缕,唯有黑发如丝缎般散落在胸前,遮不住的香肩在发间若隐若现,绝美的面容充满羞愤、震惊、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