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萧奕墨又抬了抬眉,他也不过是作势而已,点到为止便可,挥手让小宫女出去了。

    “这里没有自由,连大门都不能迈出半步,岂不形同囚牢?”杜莺淡淡的笑,“当然,我这种人是有损皇家体面的,能留这条残命已经是恩赐了,何况这些日子锦衣玉食,其实没受亏待。

    ”

    言下之意,不过是笼中鸟而已。

    萧奕墨笑得很得体:“原来为了这个,其实本王今日也是为此事而来。

    ”

    杜莺一怔,疑惑的眼神扫视着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她淡淡地垂下眼睑,但愿自己不是多心。

    “今日本王长子庆豫出生,父皇为庆贺此事,又逢喜迎沐霖认祖归宗,特大赦天下。

    宫中在听澜轩里的点绛台设了戏班子,所有嫔妃王公都去听戏了,本王特来引你过去。

    ”

    杜莺瞬间有点消化不过来,疑惑地问:“谁是沐霖?”

    “哦……就是若水啊,你给他取名若水,是否因相士曾说过他五行缺水?”

    杜莺点了点头,疑惑更深。

    萧奕墨意味深长地笑一下:“父皇请开元道观的静禅子重卜了一卦,说沐霖这个名字好。

    ”

    静禅子说的是水生木,木克土,萧若水五行属土,命中缺水,名字中加了木,是用以克土的。

    显然,皇帝为那孩子改这名字,是在压制他的命格……

    杜莺并不懂这些,只是觉得他笑得有几分神秘暧昧,隐隐觉得心里不舒服:“那我是不是从今日起便得自由了?”

    萧奕墨笑着摇头:“这个本王可做不了主,毕竟杜姑娘身份尴尬,在宫中行走,算是女官呢还是嫔妃?按父皇的意思……可是不会给你一个名分的。

    ”

    这些都在意料之中。

    杜莺轻咬下唇,一点都没有暂得自由的喜悦。

    萧奕墨又轻笑:“或许杜姑娘认为,太子得承大统,登基那一日,会给你自由、给你名分,但是……你自己觉得呢?”

    “不会的。

    ”杜莺想都不想,断然道。

    萧奕北从她有孕后就很少去看她,偶尔遇见,勉强带着笑意嘘寒问暖,心虚多过关切。

    她可以肯定,他对自己早已厌倦,如果没有这个孩子,萧奕北应该已经对她毫无兴趣。

    萧奕墨没想到她看得如此透彻,答得如此果决清冷,意外之后,心中的念头更深了。

    他忽然话锋一转:“你想要自由吗?或者,你想要高高在上,每日锦衣玉食?或者你还想要让沐霖过得更有尊严、更体面?”

    杜莺的眼神渐渐淡下来,清丽皎洁的面容变得有几分冷漠:“暮王爷想说什么可以直言,对你而言,杜莺这样的女子如同一只蝼蚁,萧氏皇族无论谁,只要伸两根手指便能轻易将我碾死,能留我活着,肯定不会因为我是皇孙生母,而是另有目的。

    ”

    萧奕墨拊掌笑:“杜姑娘不但色艺双绝,而且智慧过人,太子只对你的美貌迷恋一时,根本是暴殄天物……”

    点绛台上,戏唱得正热闹,伶人悠远煽情的唱腔配着乐声,听得台下如痴如醉,时不时爆出一声叫好,连嫔妃们也放下矜持,偶尔惊叹地相对言笑,窃窃评论哪个花旦最俏、哪个武生最俊。

    杜莺远远站在外围,眼神清冷,偶尔闪过一丝肃杀之意。

    她根本没有资格挤进人群去看,这可是皇城,连有些头脸的太监宫女都会带着傲然的神情冷视她,甚至质疑她是从何而来,毕竟那一身装束既不像嫔妃亦不像宫女。

    她悄悄退开去,慢慢转身。

    点绛台对面是座观戏楼阁,叫离鸾阁,身份尊贵的嫔妃与皇子们皆在二楼,萧奕北本在人群正中,身周环绕着几名俏丽宫女和侍候的太监。

    虽然近来皇帝对他莫名冷淡,他自己也有所风闻,但并不介意。

    毕竟他因为生性风流被皇帝训斥过不止一次,就算这次杜莺的事件再惹皇帝不快又如何,他是嫡长子,做了十多年太子,哪有这么容易被扳倒。

    心里倒是对萧奕修临行前这一招生出几分恨意来,觉得那个病骨支离的人都已大半截身子入土,还敢挑衅自己?以卵击石,可笑之至。

    萧奕北刚搂了一名笑容娇俏可喜的小宫女,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楼下远在人群之外的一道孤孑身影。

    他坐正了身子,将头微探出栏杆去,只看见那是道窈窕的背影,衣如蝴蝶,人如弱柳,披着浅妃色绣了圈瑞草纹的云帔。

    这身衣衫依稀相识,他的心扑通跳了一下,不是心动,是莫名地不安。

    萧奕北刷地起了身,随手将怀里的小宫女推出去。

    身周原本嬉笑软语的小宫女们都愣住,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萧奕北风流平庸,无甚才干,但有一项好处,他对美人格外容忍,脾气也特别的好,因此他身边得宠的宫女往往在他面前也可以放肆。

    如今日这般陡然冷下来,甚至毫不留情面的从所未有。

    “太子殿下,再陪奴婢一会嘛……”甚至有宫女仗着宠爱,撒娇地去扯他的袖子。

    “留在这里等本宫!”萧奕北回身时,眼风凌厉,甚至有杀气腾腾,吓得那宫女倒退一步。

    “任何人不许跟着!父皇若问起,说本宫……闹肚子。

    ”萧奕北匆匆下了离鸾阁,脚步急促,仿佛在赶着什么。

    萧奕墨的身影在二楼楼梯上出现,慢慢靠近扶栏,唇边泛起诡谲难明的笑意。

    离鸾阁后是一排较低矮的殿宇,没有别的宫殿富丽森严,也没有正殿,建成了一排厢房的样子,是供看戏累了的嫔妃王公休憩之处,男左女右,中间一道矮墙隔开。

    浅妃色的云帔似乎闪了一闪,在花树掩映中就要消失。

    萧奕北因从二楼追下来,赶得有几分气喘,眼看着廊下一排排厢房门被高大的花树遮挡,就要看不清她进了哪间,他来不及去过月洞门,直接点地纵身,跃墙而过。

    就在那道窈窕身影要踏入门槛时,萧奕北及时抓住了云帔,可是那女子竟然没有回首,反倒慌乱地揪着云帔前襟,努力想要摆脱他的掌控,直往前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