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似乎不愿再看这两人,目光继续移动,落在脚下不远处被撕裂的浅妃色云帔上。

    这件云帔是宫中巧手匠人花了数年功夫才织出了一匹的天丝云锦,其薄如蝉翼、其色如流霞,他只赏了一幅给姬容华,仅够做一件云帔。

    “哼!”皇帝发出的唯一声音是冷笑,如同寒冰利锥般刺入萧奕北心底。

    萧奕北感觉牙齿都在咯咯打战,扑通一声跪下:“父皇……不……不是这样的,儿臣可以解释,这只是……是个误会……”

    “滚出去。

    ”皇帝看都不看他,微抬起脸。

    萧奕瑾一愣,随即意会出这句话是让其余人等都退出去,毕竟里面那个衣衫不整的是个嫔妃。

    他朝顾清若使了个眼色,眼神也冷下去,看着最先冲进来的几名太监宫女,自己率先退出去。

    其余人也各自会意,一声不响地全退到厢房外,顾清若最后关上了门。

    萧奕瑾朝顾清若看过去时,见到她眼中闪烁着寒光的笑意。

    “来人,将这几个伺候不周到的奴才拖下去,斩立决!”萧奕瑾脸上尚带着笑意,森然的眼神却没有半分犹豫,果决阴狠得令人心惊胆战。

    刚退出去的几名太监宫女大惊,张口就要呼叫求饶,但无论是跪下的还是挣扎的,毫无例外都被萧奕瑾一句话给封了后路:“堵住他们的嘴,不许发出任何声音,谁听见了他们说的话,下场一样。

    ”

    顾清若眼里的笑意凝固了片刻,荡然无存,跟着浮上的是惊惧和颤栗。

    她最后只看见燕王的笑意在扩散,她从未见过一个人笑得如此邪恶、狠辣……甚至是嗜血。

    皇帝慢慢踱上前,玄色的舄履已经到了萧奕北眼底,他胆战心惊地抬眼,对上一双极度可怕的眼眸,里面燃烧着失望到极点的鄙视、厌恶、愤怒,最可怕的是……还有一点弥漫的杀意。

    “父皇……”萧奕北恐惧到失声。

    “自己走出去,不要说任何话,也不要企图在你母后面前解释什么。

    ”

    萧奕北睁大眼,恐惧和混乱中有几分不能理解。

    “这是朕给你唯一的活路。

    今天这事,若传到朝堂或民间半点,你是明白的。

    ”

    “父皇!儿臣是冤枉的!儿臣真的是被人设计陷害了,之前看见有人穿着杜莺的衣衫进了这间房,才……”萧奕北在极度惶恐之下,突然找回了点理智,四下寻找,登时绝望地瞪大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仅仅是间供休憩的厢房而已,并不是殿宇那么轩敞之处,里面甚至连张床、连个衣柜都不见。

    除了那张美人榻,唯有博古架上陈列着一些精美华贵的装饰器具,一张长长的书案和文房四宝、墙角的古琴和墙上的乐器,另外就是小几上的茶壶杯碟、正升腾着袅袅香烟的青铜兽首炉。

    他甚至找不到一个庞大到可以藏人之处,而前后的轩窗紧闭着,才令屋内如此昏暗。

    皇帝显然也早扫过了这一切,只冷笑看他:“杜莺呢?莫非你把她藏在梁柱上?”

    萧奕北本能地朝上看去,除了横贯厢房的楠木横梁,没有任何可供飞檐走壁的痕迹,他几乎要哭出来。

    这时候姬容华似乎也有点还了魂,裹着绫罗滚下美人榻,跪到皇帝脚边抱着他的腿:“皇上,你可要为臣妾做主啊,臣妾被人下药迷晕,然后……然后不知怎么就这样了……”

    “滚!”皇帝对儿子似乎还存着最后一丝亲情,但对嫔妃可就没这么容让了,他一脸嫌弃地抬脚踹在她心窝上,不去看她那张千娇百媚的脸惨白扭曲成什么样。

    “贱人!”在他心里,儿子再寡廉鲜耻,也还不至于主动对嫔妃下药,必然是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主动勾引。

    这时候皇帝怒火万丈,只想将她立即绞死。

    “父皇……”萧奕瑾在外头轻轻地唤了一声。

    皇帝不想再看这两人,头也不回的拂袖出去,并撂下一句冷冷的话:“北儿,死路和活路,你自己选一条。

    ”

    萧奕瑾看见大门吱呀一声打开,皇帝当先出来,铁青的脸上尚能维持一丝威仪,眼里飘过的血色分明宣告了他的杀意。

    萧奕北失魂落魄地跟在后面出来,瞪着一双几乎要裂开的眼,看起来随时会倒下去。

    姬容华惨白着脸,在里面挣扎着起身,连滚带爬地想要冲出来跟皇帝再解释,萧奕瑾见机得快,砰地一声迅速关上厢房门,将她的哭号求饶声关在门内。

    顾清若也还了魂,强自镇定地颤声道:“皇上……清若去……去遣散其余厢房里休憩的命妇……”她仓惶一间间查看,所幸的是,每间厢房皆是空的,戏唱得如此精彩,似乎没有人看累了想要来歇歇。

    “父皇,里面……如何处置?”萧奕瑾将声音压到极低。

    虽说姬容华入宫后颇得宠幸,但萧奕瑾很清楚皇帝的薄情。

    皇帝冷冷地扫视一圈,发现四下无人,沉声道:“怎么这院里一个人也没有?”

    萧奕瑾恭声道:“那几个奴才伺候不周,儿臣都处置了,再也不会有人开口。

    ”

    皇帝点点头,似乎很中意他的雷厉风行,冷声道:“里面那个也交由你处置了,要干净。

    ”

    “是。

    ”

    萧奕北冷不丁又打了个哆嗦,忽然将呆滞的目光缓缓移到萧奕瑾身上,两眼忽然就血红起来,仿佛疯了一般冲上去,死死扼着萧奕瑾的脖子,嘶吼道:“是你!一定是你害了本宫!不然怎么那么巧,别人不来,偏偏你们来了?”

    萧奕瑾哪是养尊处优的太子能制得住的,出其不意之下被扼个正着,差点呼吸不畅,但瞬间就回过神来,扳着萧奕北的手腕,脚下一勾,掌上一转,几个回合便将他制住,亲切又遗憾地附耳低声道:“太子哥哥,对不住了,这真的只是意外。

    ”

    萧奕瑾的声音低得只有萧奕北能听见,同时眼神瞟向正在一间间厢房查视的顾清若,微不可觉地叹口气:“我母妃身子不适,三皇嫂说见她来这里休息了,父皇与我挂念着,才过来看看……”

    似乎为了印证他的话,兰贵妃带着两名宫女娉婷优雅地从一排花树尽头转过来,见此情景,愕然万分,疑惑的眼神投向萧奕瑾。

    “臣妾参见皇上,这……这是……”

    皇帝极力压抑自己,用平淡的语气道:“没事,听说你突然极度不适,瑾儿唤朕一起过来看看,没想到居然没看见你。

    ”

    “哦。

    ”兰贵妃也是个精明的人,会意地答:“臣妾是之前燥热,吃了些凉食,略有……溏泄,去了恭房才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