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的女子小心地抚了抚额上秀发,又理了下蒙面的红纱,才小心翼翼回身:“王爷,我有何不妥吗?”

    萧奕修打量一下:“别束上那么紧的腰带,如今你可是个孕妇,虽然月分尚浅,也不能如从前那般紧束纤腰。

    ”

    “啊?哦。

    ”离月对镜转了一圈,将腰间玉扣松了两节,感觉不太满意,但也只能忍了,毕竟要装孕妇才能过得了皇帝那关。

    两人上了马车后,萧奕修下意识地从马车窗缝中回眸一眼,似乎隐隐瞧见王府门内有道俪影一闪而过。

    他心中忽然抽了一下,隐隐的痛生出来,伸手往旁边一摸,握住了离月的手,将她柔软温暖的纤纤玉手握在掌中。

    仿佛这样才能令自己不安的心定下来,减轻几分痛楚。

    今日回宫,他知道面对的场景绝不会轻松,倒是离月的镇定给了他几分信心,她甚至反握着他的手,轻声安慰:“不会有事的。

    ”

    萧奕修回视她,眼中溶溶的温柔之意瞬间令她迷醉,痴痴仰望不语。

    离月入宫时,左右顾盼着,虽然不是第一次入宫,心中还是忍不住惊叹皇宫的奢丽森严。

    想到一会儿要面圣,她也多少有几分忐忑。

    皇帝这次是在他平时休息的暖阁等候的,如萧奕修所料,不过是面圣请求封侧妃这么小的事,也绝不容易。

    皇帝上座,其右是皇后,兰贵妃居下首,令人意外的是,除了萧奕彦之外,诸皇子竟然都到齐了,太子、墨王、燕王依次列座,可见此次封妃绝不那么容易请旨,萧奕修要面临的是一致的反对之声。

    不出意外的话,必然是因为坊间传得沸沸扬扬离月身世。

    萧奕修挽着离月,恭敬地入殿通传,行拜见之礼。

    到底是皇家,虽然在座的每个人都存着不同程度的鄙视之意,皇帝开口之前却无人随意轻言。

    “父皇应当是明白儿臣的来意,此次带离月入宫,只是为请旨封她为妃。

    ”

    皇帝锁着两道浓墨般森严的长眉,冷声道:“修儿,你已经不是孩子了,凡事三思而后行!顾氏乃丞相嫡女,行止无差池的情况下,你是不该轻易提废黜之言的。

    至于七出中的无后,那也有时日缘故,哪有娶进门几个月便以无后来休妻的?”

    “儿臣明白,所以此次也只是请旨封离月为侧妃。

    ”

    皇帝怔住,朝兰贵妃看过去,那边也投来诧异的一瞥,毕竟她是养母,也同样有权发言。

    “侧妃……”兰贵妃意有所动,似乎是可以商量的感觉。

    “皇上,毕竟她也有孕在身,或许可以考虑一下?”

    兰贵妃突然一脸温柔慈母的神情,令萧奕修多看了她一眼。

    皇帝沉默着,目光横扫过去。

    皇后面带微笑,仪态万方,并不插话,似乎只是一脸旁观的模样。

    在这件事上,她的发言权似乎比不上兰贵妃,此事无论成与不成,都乐得作壁上观。

    萧奕北哈地笑一下:“倒以为五皇弟真会废黜正妃呢,好可惜啊。

    ”

    萧奕墨瞟了太子一眼,淡淡道:“太子可惜什么?”

    萧奕北笑而不答,他心里可惜的是,顾清离那个冰霜美人,要是被休倒是好了。

    萧奕瑾笑言:“太子哥哥的意思是,离月姑娘怀了身孕还只能屈居侧妃,好可惜啊。

    ”他是揣摩着太子的心意说的。

    萧奕墨哦了一声:“那是因太子久居东宫,不知宫外流言甚嚣尘上,传的都是离月姑娘的……唉。

    ”

    萧奕北倒是一脸意外,颇有征询之意。

    萧奕瑾哪能不知太子心意,即刻作出解说姿态来:“传闻这鬼医……咳咳,离月姑娘出身于楚地一家秦楼楚馆……父皇,儿臣失言。

    ”他眼角余光已瞥到皇帝威仪的脸色有所改变。

    萧奕墨似笑非笑的眼神掠过离月覆面的红纱,一言不发的神色已说明了一切。

    皇帝深吸了口气,原本因兰贵妃的劝说而意动的心思,又开始摇摆。

    即便是侧妃,那也是需要册封的,和一顶小轿从王府偏门抬入的夫人妾侍毕竟不同,离月的名声……实在令皇室蒙羞。

    萧奕修一直静默不语,他看着众人轮流上演着戏剧,心中自有定数。

    一直垂眸的离月忽然抬起脸来,语音娇柔动听:“皇上,可否容离月说几句话?”

    皇帝扫她一眼,听她言语还算得体,缓缓颌首。

    “离月听到现在,多少也明了几分当初皇上不愿让民女嫁入皇族的原因了。

    可是民女难免要委屈,究竟这坊间流言从何而来,而令皇上都能信之不疑呢?”

    皇帝锁着眉心,慢声道:“莫非你还被冤枉了不成?”

    “那是自然,为何皇上不问过民女,就轻信这些流言呢?莫非还有人比民女更清楚自己的出身?什么楚地,什么秦楼楚馆,民女这辈子都没去过,真不知这些莫名其妙的传言自何而来?”

    离月妙目朝萧奕墨掠过,她虽不知风起何处,却知道上次在皇帝面前证实她是青楼花魁的,正是暮王。

    萧奕墨对上她笃定而含笑的眼神,心里跳了一下,感觉漏了什么。

    皇帝轻哼了一声:“你是有人证,还是有物证,来证实坊间传闻只是谣言?”

    “不需要,离月自己,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伸出纤纤柔荑,揭下红纱,嫣然一笑,“民女顾清潇,见过皇上、皇后、兰贵妃及诸位殿下。

    ”

    她一拜伏地,然后直起身,四顾一下:“民女虽非京城名流,但身为丞相顾朝然之女,也曾随父母出入皇宫,皇上料想不会陌生。

    民女自幼在相府长大,便是通衢大街都不会随意去,还谈什么秦楼楚馆?”

    这一着显然在所有人意料之外,一时间,满殿上下的脸都僵了,连萧奕修素来淡定的眼神都微生涟漪,若有所思。

    顾清潇的面孔,殿中众人就算不是个个都认识,但也大多见过几面,尤其是萧奕墨,哪能说连小姨子都不认识?

    他下意识在袖底攥紧了掌心,两眼死死盯着她那双眼,回忆着当初替顾清若诊治的那个绯衣女子,怎么都觉得不是同一个人。

    然而有何不同,他却又说不出来,毕竟他没有见过她的真容,而红纱外的眉眼,几乎是一模一样。

    只是当初他根本没有想起,那双眼竟如此神似顾清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