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介意本王坐下吧?”
顾清离蓦然回首。
不是她不够警觉,是她所有心神都用来关注那道城门里出来的熟悉的马车,压根没留意到别的。
“姐夫?”
这声姐夫叫得别有讽刺意味,萧奕墨却没听出来,反倒扬眉一笑,觉得她看起来比从前更明艳了许多,神情间的那几分清傲高冷令他新奇。
“等五皇弟么?怕是你要失望了。
”他难得笑得如此欢畅,连眼底的阴郁之色都抹平了。
“你可知他进宫后对父皇说了什么?”他邪肆的目光逡巡在她脸上,想要从她面上捕捉出一丝张惶或怯懦之色来,却没有如愿以偿。
顾清离甚至没有半分好奇之意,目光依然落在皇城门口,一脸漫不经心。
她清楚,越是如此,他越是忍耐不住要告诉她。
萧奕墨惋叹了一声,表情十分到位:“本王真是替你可惜,巴巴来这里,却只等到一个噩耗——五皇弟进宫是上禀父皇,说非娶离月过门不可。
他还说,七出之条里有一条是无后,休你并非无理。
看样子,他是铁了心非纳离月为正妃不可啊,唉!”
“姐夫说完了吗?说完了我要走了。
”顾清离已经看见萧奕修的马车从外城门出来,她起身要下去。
“哦,你知道他这么坚决要纳离月的原因吗?他说离月有孕了,哈哈,真不敢相信,他居然也能让哪个女人怀孕?”
顾清离的脚步顿住了。
那一瞬间,她心里的痉挛扩散到全身,仿佛不能停歇。
好容易才能克制住自己,深吸了口气,将他后一句听进耳中,淡淡道:“他只能让女人怀孕,可姐夫你是男人,当然不会明白,也不需要懂那么多。
”
萧奕墨噎了一下,顾清离的身影已消失在楼梯尽头。
她当然也没有去拦萧奕修的马车,而是抄近道快步回了陌王府,径自回了风灵轩,把自己关进屋内。
离月有孕了,离月有孕了……这句话震荡在她耳边,似乎越来越响,连耳膜都在生疼。
他说他那晚没有碰过那个假离月,可是他却在皇帝面前说她有孕了。
他还要废了正妃,迎那个假货入府!
顾清离觉得气息不畅,渐渐地胸口好像被什么压住了,令她没办法呼吸。
这样也好吧,就让她这样离开王府也好,清净又自在,还能完全逃离萧奕修的掌控,甚至不用离开东渊也能自由。
“王妃,王爷回府了,过来看你。
”雨樱的声音很轻,也许是见了刚才顾清离神色镇定、却脸色苍白地进入屋内,并重重关上了门,察觉了什么。
顾清离努力喘了口气,摸了摸眼角,很好,没有一丝湿意。
她撑着起身,去打开了门。
“王妃气色不太好?”萧奕修进门便察觉了异样,盯着她的脸。
“我很好,王爷过来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过来看看王妃。
”他看见顾清离的那一刻,忽然失语了。
想起自己曾在御书房里,毫不留情地在皇帝面前说过,七出之条中无子一条可以休妻。
当时只是为了顶撞皇帝,想看皇帝如何愤怒,变了颜色,并没有真去想废了王妃的事。
见到顾清离时,他之前那个念头消失得无影无踪,上前去想握她的手。
顾清离先他一步退开,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端了杯早凉透的茶在手中,杜绝了他想靠近的任何动作。
她淡淡道:“还以为王爷会回来得很晚,没想到这么快。
府里一切安好,王爷可以放心。
”
“本王想跟你商量件事。
”
“嗯?”写休书这种事还需要商量?哦不对,她可是王妃,不知东渊的休妻流程是怎么走的,但废王妃可能不像民间,一纸休书便能解决吧,所以来找她商量?
“本王想……”原来纳离月这句话,竟然这么难出口,他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顾清离笑一下:“王爷,如果写休书很麻烦的话,不如和离吧?不知道东渊,有没有皇子与王妃和离的先例?”说这话的时候,她心里仿佛搁了根刺,一点点往里面深入。
萧奕修倒是怔了好一会:“王妃在说什么?本王为何听不懂?”
“离月姑娘都有身孕了,我这个王妃,还能霸占着人家的位置吗?”顾清离这时候已经忘了要去揭穿顾清潇身份的事。
即使揭破了又如何呢,米已成炊,一个是想取代她的亲妹妹,一个是想休了她的夫君,这两个人,她一个都不想再看见。
“你怎么会知道的?是谁在你面前胡说了什么?”萧奕修的眉眼陡然凌厉起来。
“王爷不是入宫去禀明皇上,一定要迎离月入府吗?我都犯了七出之条了,自然是理应被休的……”
“闭嘴!”萧奕修从未如此冷厉地打断过她的话。
“本王清楚,有人希望借离月之事大作文章,或许这会令王妃对本王不满,但是本王现在就告诉你,离月是必须进门的,可是王妃——也休想离开本王。
”
顾清离的秀眉拧起来,眼中渐渐多了抹看不清的暗色:“我只是好心想给离月姑娘挪个正妃的位置,莫非这不是王爷的心意?”
“本王不会废妃的,不管你犯了什么七出之条,都别想离开。
”他一字一顿说完,掉头出去。
顾清离全身冰冷,跌坐椅中,深重的无力感从心头慢慢升起。
他到底想要怎样?到这地步了还不肯放她走?
洛云失魂落魄坐地在醉仙楼头,听萧奕墨说起今日进宫的一切。
她可没有顾清离的自制能力,只听到萧奕修所说的一切时,就感觉自己整个世界都覆灭了,哭得泣不成声。
洛云本来是个娇俏甜美的少女,这一哭,更显得梨花带雨,粉白娇靥上点点都是泪痕,惹得人心生怜惜。
萧奕墨看在眼里,略有心动,伸手过去替她轻拭泪水,温颜软语,轻声安慰。
“他怎么能这样对我!就算离月出身下贱,明知她不要脸地死缠着他,还是……”洛云伤心欲绝,“我为他付出过那么多,他从来不知感动,他究竟把我放在哪里?”
回想起认识萧奕修的点滴,洛云感到绝望。
他认识她时,她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看见他在谷外求医被拒,一句哀求的话都没有,只是默默站在冰冷的雨中,任由漆黑如墨的夜空中电闪雷鸣,雨水灌入他的衣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