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离,我等着你给我答复,我给你时间慢慢考虑,你不必急着回答。

    ”他似乎也不想面对她的拒绝,先给自己留了条退路。

    让她有一定的空间,缓一缓也许能让她想得更清楚。

    但这个称呼已令顾清离哭笑不得,她瞪着面前肃然的少年,忽然觉得这些日子不见,他已经少了几分少年的跳脱,当时初见的那一点稚气正从他眼底被洗去。

    皇子们一旦被卷入了朝政的纷争,就再也不会有纯真和干净的眼眸,也不会有从前的赤诚了。

    她轻叹一声,萧奕修,他当初也是从纯真的少年,这样一步步褪变而来的吗?或许他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更为短暂,因为没有皇后这样保护着。

    萧奕彦并没有去见萧奕修,不知不觉间,他们似乎也有了层微妙的隔阂。

    不仅是因为顾清离,还因为萧奕北那次突兀的出现。

    而萧奕修这次明知萧奕彦是特意来找顾清离,他也没过来看过她一次。

    仿佛从月涟轩那一夜后,他就确定了自己的选择,不再动摇。

    近日,京城里四下暗地流传着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鬼医离月之所以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是因为她本是名满楚地的青楼花魁。

    因想摆脱出身风尘的身世,又有一身卓越医术,才离开楚地来到京城。

    这消息虽然在大街小巷传遍,但除了偶尔有人窃笑着嗤之以鼻外,其实对于各方势力想要拉拢离月的心并无影响。

    毕竟只要有她那身医术,出身风尘还是大家闺秀又有何区别?

    这件事唯一能有影响的,便是萧奕修。

    一个月后,宫中传来急诏,召萧奕修入宫觐见。

    临行前,他还是去了风灵轩,告知顾清离一声。

    顾清离见他过来,倒不意外,毕竟离月的那些事已风传得人人皆知,哪怕她足不出户也一清二楚了。

    她与别人不同,在听到这消息的第一时间便觉得可笑,原来,这便是洛云与萧奕墨商议定下的交换条件。

    洛云想做什么她自然明白,可是也不必设法去阻止,毕竟洛云不知道假离月的真实身份,只要顾清潇扯下那层面纱,她和萧奕墨难免自打耳光,这番苦心早晚付诸流水,她只需要坐看笑话便行。

    倒是萧奕墨,原本一心想拉拢离月,如今使了这招,只怕是因得不到,才一心想毁掉离月的名声。

    这人心地龌龊,手段阴险,着实令人厌恶。

    萧奕修跟她简略说了几句,只交代自己要独自入宫,不知会逗留多久,让她照顾阖府上下,主持大局。

    顾清离清淡一笑:“王爷又不是外放或是出征,哪需要如此郑重交代。

    此去最多几个时辰罢了,宫里又不留成年皇子过夜,最多夜间便会回府。

    ”

    萧奕修却神色凝然:“王妃不要将此事看得如此轻淡,府中若无人坐镇,哪怕是几个时辰也有可能生乱。

    好了,本王该走了。

    ”

    “离月姑娘该大安了吧?”

    “嗯?”她明显话中别有他意,他挑了挑眉。

    “坐镇王府这事,该交给她才对,王爷最信任的可是她。

    ”

    “别闹别扭。

    ”他伸手过去,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脸颊。

    顾清离下意识地偏开脸,却没躲过。

    正想回敬他一句谁闹别扭了,却听他道:“那晚本王虽留在月涟轩,却并没有碰她。

    ”

    顾清离一愣,这算是正式向她解释吗?鬼才信他!

    可他没再等她说什么,便转身离去。

    萧奕修独自踏上丹墀边的汉白玉石阶,每踏上一步,心里又沉重一分。

    他比谁都清楚,此次入宫,必与坊间传闻的离月身世相关。

    皇帝在御书房似乎已等了一阵,面前奏折放了许久,御笔却一直在笔搁上没有动,眼中眸色沉暗,难辩喜怒。

    直到萧奕修进来请安,他才算掀了掀眼帘,略显虚弱地抬了下手,示意赐座。

    “父皇今日召儿臣所为何事?”

    “听闻你近日身子是好些了?”

    “还是老样子。

    ”萧奕修说完,便轻咳几声,拿帕子捂了口唇。

    “听说鬼医离月一直以来便在你的府上为你诊治,怎么你的病势仍是如此?”皇帝看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审视,目光冷锐起来。

    “她是曾令儿臣的身体有所好转,但后来她失去记忆,连从前经历都不再记得,思维也时常混乱,哪还记得如何为人诊病?儿臣的病势便又耽搁下来。

    ”

    皇帝蹙了下眉,点点头:“听闻你对她极好,甚至曾在她房中留宿,莫非……”

    “父皇是想问儿臣打算给她一个什么名分吗?”

    皇帝看着他不说话,眼里分明就是等他答案的意思。

    “儿臣是考虑要纳她入府,本打算等她记忆回复……”

    “修儿。

    ”皇帝突然打断了他。

    “你若为自己的疾病缘故,将她长留在身边,甚至与她有些什么瓜葛,朕都不会过问,可是你若当了真,想让她入皇室,那是绝无可能。

    ”

    “为何?”萧奕修明知这个答案,却依旧淡然发问。

    “朕想,你不会是病了这些年,连当年智计都所剩无几了吧?坊间流言四起,你岂会不知?在朕面前故作无辜,岂不贻笑?”

    萧奕修不动声色,淡然道:“儿臣自然知道坊间流言,儿臣不知的是,以父皇的睿智明理,又岂会轻信这些?既知是流言,却拿流言来质问儿臣,仿佛不是父皇一惯英明作风。

    ”

    皇帝口角倒勾起淡淡一丝笑纹来,点了点头:“没错,流言……朕也不知流言真伪,但有一点你该明白,能嫁入皇家的女子,哪怕只是一个夫人、妾侍,也需身家清白。

    哪怕只是流言,也足够毁了皇室清誉。

    ”

    萧奕修深吸一口气,刚想说什么,便听外头太监传报:“禀皇上,暮王爷求见!”

    这时候暮王突兀求见是为什么?萧奕修眼波不兴,心里却已描摩出一个轮廓来。

    时间赶得可真好,真巧。

    暮王萧奕墨一身紫衣华冠,昂首步入,仿佛没看见萧奕修一般,撩起衣袍向皇帝跪下行礼,然后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