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奶奶立在屋子**,泪水哗啦啦留下来,辛酸、委屈、愤怒交结在一起让她两腿打颤几乎站立不住。
妈,这是怎么一回事?天佑把四奶奶扶到炕上坐下小心翼翼地问。
唉——,今天天缘听到别人议论他的身世,就回来质问我他是谁的儿子?四奶奶止住哭泣说道。
又是那些爱嚼舌根的婆娘们惹出来的事,妈,你别生气了,回头我说说天缘,让他不要听风就是雨的。
阿姨,别难过了,给你毛巾擦擦。吴晓月把毛巾递给了四奶奶。
晓月,你刚来我家就出了这样的事,我辛辛苦苦亲手养大的儿子竟然跑来问我他是谁的儿子,我,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四奶奶又呜咽起来。
吴晓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四奶奶,脸涨得通红。
妈,你不要这样说,都是天缘一时糊涂才问出这样的话来,晓月,你照顾好我妈,我去把天缘那混账东西找回来认错。天佑宽慰着四奶奶,直至四奶奶止住了哭泣情绪平静下来才匆匆奔出门去寻找天缘。
负气而出的天缘含着泪一口气跑到了货郎的坟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被白雪覆盖的土丘放声大哭,爸,请你告诉我,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是不是呀?
一顿痛哭之后,天缘从坟前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伸开两只胳膊在田野里一阵狂奔,把脚下带着冰碴子的土坷拉踩得粉碎,然后越过几道土沟顺着马子河向铁影洼方向急奔……
一夜之间,很快那双被**挂在纸牌上绣着蓖麻花的棉袜还有四奶奶与石传海之间被虚构出来的故事以及天缘又是谁的儿子等等便在张麻子庄象长了翅膀一般从婆娘们的嘴巴里飞出来,像一股浊浪恶流狂袭着村里人的耳朵。
那个**都到这份上了还敢搞男女关系?
四奶奶竟还给他做棉衣和棉袜?
她家天缘竟然不是货郎的儿子?
人们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四奶奶,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的孩子拿砖头瓦块投向四奶奶家的院门,一边砸一边骂,不要脸,偷汉子!不要脸,偷汉子!天亮天兴气冲冲跑出去和那些孩子们打作一团。
流言象一枚枚毒针又像一柄柄利剑,四奶奶被彻底击倒了,躺在炕上一直高烧,昏迷不醒。
天缘不见人影,到处都找不到,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天佑急得嘴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水泡。
游街过后的石传海被丢回到铁影洼的小破屋里,那只光着的脚上沾满了泥,被冻得肿成了青紫的萝卜样。
石传海坐在床上,两条腿像木棍一般僵硬地直伸着,手里拿着那面被吴西梦摔碎的玻璃镜子,一行混浊的泪水慢慢地流出来淌在满是胡子的两腮上,他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这次游街之后,那只棉袜将会让四奶奶从此在村子里永远抬不起头来,这个女人由于自己的拖累会受到村里人的鄙夷,甚至会被村里人的唾沫星子淹死。老天爷呀,求你发发慈悲,我石传海死不足惜,不要去连累和伤害那个善良而无辜的女人!
吴西梦啊,吴西梦,你在作孽呀,难道这个世界真的继续要黑白颠倒下去吗?
二十年前曾有多少人为了解放为了自由为了和平在自己脚下这片土地上流血牺牲,他们的尸骨掩埋在这片荒凉的大洼里,永远地长眠于此,还有英年早逝的正堂兄弟,如果他们看到今天这一切,他们九泉之下还能够瞑目吗?他们会失望,他们会愤怒,他们更会流泪!想到这里石传海不禁仰天长叹,唉——,人生一世何为英雄,英雄何为!
爸,爸爸,这时门被突然地推开了,从外面闯进来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哭着扑向床上慨然长叹的石传海。爸爸,他们怎么会把你折磨成这样?
小梅,是你吗?孩子,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石传海用一双粗糙的大手抚摸着趴在自己身上哭泣的女儿。
石幼梅抬起头望着满脸是伤的石传海,爸,你的脸上划的都是伤,你的脚被冻成这样,说着她又呜呜地哭起来。
没事的孩子,别哭了,爸的骨头是最硬的,比铁还硬,他们整不死你爸的,来,跟爸爸说说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你妈的身体怎样了?石传海看着多日不见的女儿露出了亲切的笑容,心头涌上一股酸涩。
妈的病又犯了,整天咳嗽,可放心不下你。这几天**看得不严了,我就找机会跑出来,多处打听才知道他们把你送到这里来了。
给你妈吃药了没有?他们还派人监视你们,这帮狗东西,石传海心情沉重地骂起来,他对妻子的病十分挂念,却眼睁睁地干着急没有办法。
来之前我给妈弄到了一些药,这些天没有你的消息,天又冷了,我和妈都不放心。妈催着我赶快找到你,给你送些过冬的衣服来。你把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吧都是泥,有的地方都磨破露着棉花了。
不用换,这身棉衣是新穿上的。
爸,我和妈一直担心你没有棉衣穿会挨冻的,这是谁给你做的新棉衣呀?
一个好心的人,因为这身棉衣她可能会受到牵连和拖累。爸爸对不起人家。石传海痛苦地把麻木的腿脚活动了活动。
爸,你的脚都冻成这样了,我得赶紧给你洗洗捂起来。石幼梅握着石传海肿得象冻萝卜萝卜一样的脚泪水又落了下来。
你去拿盆到外面收些雪进来,我这脚得放在雪里搓,千万不能放热水里洗,一洗这只脚就会废了。
石幼梅从外面端进来满满的一大盆雪,把石传海的脚放进去细细地搓起来,一杯茶工夫后石传海被冻得麻木了的脚开始有了知觉,逐渐由冷变热,颜色由青变红。石幼梅从带来的包裹里找出袜子给石传海穿,可脚肿得厚厚的根本穿不进去,只好拿块布裹起来,这时门被人砰的一声搡开了。
天缘两眼充血两颊赤红脚步趔趄地在门口摇晃着身子,手里拎着一个喝得剩了半瓶白酒的酒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