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配!我就不明白了,一个当年出生入死拿枪打鬼子的革命功臣,怎么就成了人民的敌人,他所犯的那些罪行据我所知并不是那么回事!四奶奶把一双眼睛直望着吴西梦的眼睛,情绪有些激动。
这样的事不需要你去明白,你只要明白这些年来我对你的一片真情就够了。难道这么多年你就感觉不到我是真心对你好吗?对于石传海你是那样关心和照顾,他都沦落到这份上了你还一味地关心他,我吴西梦哪里不好,有哪里比不过他石传海的。他以前是县长是**,可如今黄涯县说了算的人是我吴西梦。有时候我就想,哪怕你能给我一个开心的微笑我就会很满足的。吴西梦动情地说着,把脸逼到四奶奶脸前。
血涌到四奶奶的脸上直至耳根,她的脸上火辣辣地象有火在燃烧。吴西梦的话是她始料不及的,她望着那张因激动而由黑变成酱紫色的脸内心有些被感动了,她痴痴地站在那里,意乱神迷地听着吴西梦发自肺腑的言语。
这时押着石传海游街的队伍喊着断断续续的口号从张麻子庄向陈集村方向浩浩荡荡而去。“打倒腐朽堕落的走资派石传海!”“打倒一切腐朽堕落!”石传海踉踉跄跄地走在队伍前面,浑身是泥,背后的大牌子上挂着那只绣着红色篦麻花的棉袜。
四奶奶把身子藏在一棵大树后,目送着远去的**队伍,那只自己花了几个冬天时间做成的棉袜,那只一针一线都绣着她的情感的棉袜在她眼前晃动着。她如从梦中醒来一般打了个寒颤,你,你,你-——,四奶奶指着吴西梦口吃起来,再也说不出话来。
沉浸在刚才四奶奶脸上荡漾出的美丽动人之中的吴西梦,被四奶奶神情的变化惊醒过来。
你都看到了吧,**们发起怒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要明白我一直都在暗暗地看护着你和你的孩子们,天佑私自卖货被关,我没有让他游街也没有让他去挨批斗,他从仓房逃跑后其实就藏在你家里,我心里很清楚,可我不想把他抓回去,现在这种形势下我这样庇护你们是冒着很大危险的,你应该明白我对你的这份情感,我喜欢你,从一见到你开始我就喜欢你,可是这种喜欢我没有勇气向你表白。这些年来你对我一直冷眼相待,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为什么不肯对我好一点儿。这么多年了我一直生活在对你默默思念的痛苦折磨中,没有你的爱我的生活是灰暗的,没有任何欢乐和光彩,我的心处在一片黑暗之中,静水,接受我吧,我是真心爱你的。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四奶奶呜咽着向吴西梦挥着手。
那你是肯接受我了,吴西梦的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眼睛里放射着兴奋之光,他以为自己的话打动了四奶奶,让她回心转意了。
不,我不可能接受你的,四奶奶拼命地摇着头。
吴西梦眼里闪动的亮光慢慢地灰暗下去,他的双唇开始发抖变得灰白如土。
我求你放过石传海,不要再那样折磨他了,他的身体会经受不住的。四奶奶昂起脸来望着吴西梦祈求着。
吴西梦灰暗下去的目光旋即被嫉妒的怒火点燃起来,他望着四奶奶充满祈求的眼睛冷冷地笑起来,你这样为他求情,你这样在乎他,他现在是一个劳改犯,一个劳改犯啊!说完吴西梦神情木然地走出了小树林,身后留下了一串长长的脚印和无限的苍凉。
泪水模糊了四奶奶的双眼,她抬头望望灰蒙蒙的天空,内心一片空白和凄凉。她把滚烫的双颊紧紧贴在冰冷的树干上清醒一下自己乱成一团的大脑,吴西梦的话还在耳边不断回响,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心情沉重的四奶奶浑身乏力地回到家里,迎接她的却是天缘充满愤懑和鄙夷的双眼。
你大哥和晓月他们都去哪里了,天缘?四奶奶望着天缘异常的目光低低的声音问。
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我怎么会知道。天缘语气恶狠狠地说,把脖子扭到了一边。
天缘,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这样和妈妈说话,哪里不舒服吗?四奶奶压住心底的辛酸与愁闷强打精神说。
我很好,不用你担心,管好你自己就行。天缘的脸因激动而涨得通红。
天缘,你今天气色不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四奶奶一脸的迷惑不解。
有件事我要问你。
什么事?你说。
我到底是谁的儿子?天缘鼓足勇气喊着。
一句话问得四奶奶如晴空中打了一个霹雳,身子禁不住摇晃了一下,慢慢稳住心神用惊异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儿子,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我亲耳听到村里人在议论我的身世,她们议论我是那个烈士原来游击队区长周正堂的儿子,又议论我是济南吴家师爷杨明刚的儿子,我问你,我到底是谁的儿子?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天缘痛不欲生。
“啪”,四奶奶扬起手来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天缘的脸上,他们的名字也是你随便大呼小叫的。
天缘用手捂着被四奶奶打得生疼的脸,先是一愣,接着歇斯底里地喊到,请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的儿子?求你告诉我!
好,我告诉你,你是你爹的儿子,你爹就是张货郎!
可我不信!
不信的话你可以去你爹坟前亲自问问他,也可以去问问你死去的奶奶!四奶奶指着天缘厉声喝到。
天缘扭头冲出门去,正好与站在门外被屋里情景惊得目瞪口呆的天佑和吴晓月撞在了一起,被天佑拉了一把没有拉住,哭着跑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