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四奶奶闻到一股浓浓的药香,她睁开无力的双眼看见名刚母亲端来一碗药放在了床边的桌上。
天佑妈,你醒了,快趁热把药给喝了。名刚母亲说着把药端过来。
四奶奶支撑着身子坐起来,接过药,憋住一口气把药全都喝下去,大妈,让您受累了。
名刚母亲笑着关切地说,喝下这碗药去,再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会好许多的。
第二天一早,杨名刚早早地赶上马车去吴府做事去了,名刚母亲抱着天佑在屋子外面玩耍,一屋子阳光照在四奶奶身上,沉沉地睡了一夜,这会儿她感觉好受多了,只是两条腿一动还是木辣辣地痛。屋子外面不时传来天佑咯咯咯的笑声和名刚母亲苍老的笑语。
四奶奶环顾简陋的小屋,听着外面一老一小的欢笑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自己背井离乡却遇到了一对好心肠的母子,真是上天可怜我们,她抚摩着腹中的小生命,孩子,今后娘一定要好好地保护你,再不让你遇到危险,让你平平安安地来到这个世上,长大以后去报答和保护那些好心肠的人、那些需要帮助的穷苦人。
听杨大妈的口气,她们一家以前好象不是住在这里,那她们为什么要离开原来的村庄来到人烟稀少的山上安身呢?四奶奶沉思着,无意中一只手摸到装在上衣内兜里的一些光润圆滑的小东西,她掏出来,那些亮晶晶的小东西在阳光下发出银色的光晕,是蓖麻籽,她的眼睛湿润了,这些带着母亲生前体温的蓖麻籽竟然陪同自己流落到了举目无亲的异乡,她仿佛又看到了母亲生前那平静而又安详的笑容,这张笑脸就象一盏灯照在她生命的航船前给予她生存的曙光和力量、给予她人生的勇气和信仰。
四奶奶手握着蓖麻籽,起身来到小屋外,她放眼望去,一片连绵起伏的青山出现在眼前,山势平缓高低起伏宛如一条游龙盘踞在天地间,雾霭在晨光的映衬下袅袅地笼罩在山坡上象一层薄薄的轻纱,给盘环曲折的山峦涂抹上神秘而又迷离的色彩,太阳的光点不时地在雾霭中闪烁着、跳跃着、滚动着。四奶奶被眼前的美景深深地陶醉了,痴痴地站在那里。
你怎么起来了,天佑妈,早晨山上的风冷,你这个时候身子骨弱小心着凉,杨大妈看见四奶奶抱着天佑走了过来。
大妈,没关系的,睡了一夜觉得身子好多了,土坷拉里长大的没有那样娇气,四奶奶微笑着。
话是这么说,不过你昨天刚吃了药,最好还是少走动,多在床上躺些时间才行。
大妈,你看,这东西这里能长吗?四奶奶把手伸开在杨大妈面前。
哟,是蓖麻呀,种上能长的,蓖麻这东西最易成活了,以前我也种过的,现在这个时候种上还不太晚,你要是想种的话,等刚子回来种到那边坡上就行。
太好了,这东西在这里山上也能生长,四奶奶喜出望外,苍白的脸上因为兴奋和喜悦而泛起一道红霞挂在两颊。
不知不觉四奶奶来到济南半个多月了,山坡上这座平日冷清的小屋因为她们母子的到来而充满了欢笑和温馨的生活气息,杨大妈享受着小天佑给她孤寂的生活带来的新鲜和快乐,每天变得神采奕奕的,原本花白的头发也仿佛减少许多了又生出了若干新的黑发,整个人的精神一下子全变了,变得对眼前的日子又充满了新的希望和寄托。四奶奶的身体完全康复了,腹中的胎儿已经安然无恙。山上清新的空气和小屋的温暖让她那颗疲惫和凄苦的心有了生机和安慰,暂时安定的生活消除了无处安身的忧虑,可她的心中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货郎和婆婆,他们现在在哪里?是生还是死?他们现在有饭吃吗?有房住吗?这些问题萦绕在她的心头,她只能望着连绵的群山在心底发出无声的呼唤:货郎,你在哪里?群山无语,灰蒙蒙的天空好高好远让人无法望到尽头。
种在山上的蓖麻开始发出嫩嫩的芽芽,继而长成两瓣椭圆的叶片在春风的吹拂下摇曳轻舞,它们就象一群充满勃勃朝气而又灵秀娇嫩的娃娃在山峦的怀抱中无忧无虑地生长着,享受着阳光、晨露、轻新空气带给它们生命得以成长的安宁和幸福,山外血雨腥风的生活和气氛与它们毫不相干,这里就象一片净土,是尘世中另一番景象,远离战火和杀戮,没有谁来打扰和破坏。
全新的生活环境让四奶奶的身心得到了暂时的休憩和养护,她仿佛忘记了黄涯县那些触目惊心而又胆战心惊的痛苦经历,异乡的这片土壤让她隔离了战火的侵扰。她每天帮着杨大妈做些零散的家务,到山上采摘一些新鲜的野菜,给杨家母子缝制衣服鞋袜,原本毫无亲情关系的陌生人却在同一屋檐下和睦地相处着,有着同样不幸遭遇的两家人因为战争走到了一起,象亲密无间的一家人一般其乐融融。四奶奶有时真的希望这种生活能够永远维持下去,哪怕能够长久一点点,即便与世隔绝也远远胜过亲眼看着同胞们一个个在血泊中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