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飞奔的马车上,四奶奶一颗心七上八下地并不安稳,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济南府,是庄里人做梦都向往着想去的地方,那里该是花花世界和繁华要地,自己这一去,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回来与家人团聚?鬼子抓不到自己会不会找货郎和婆婆的麻烦,货郎找不到自己又该是怎样着急。去了济南府,自己又该怎样的生活?一连串问题在她的脑海里一一闪过。
道路两旁的树木已经开始吐珠纳翠,四奶奶满怀忧虑不安却又带着将入异乡的兴奋和新鲜。她望着眼前逐渐掠过的景物,别离故乡的酸楚和凄凉之情从心底油然生起。
四奶奶把脸紧贴在天佑的脸上,现在儿子是她唯一的亲人和寄托,有儿子陪在身边,她的内心存有一丝安慰,况且为了腹中另一个小生命,她也要勇敢而坚强地活下去,活下去就有希望。
天已过了晌午,日头晒得人的脸暖洋洋的,四奶奶默默地望着坐在前面的那个男子,看这个恩人面目俊朗和善,跟人家素昧平生的就决定去济南府,这个决定是否有些草率?可是既然鬼子已经找到庄子里抓人,留在庄里是很危险的,房子都给敌机毁了,为了自己和孩子的安全,离开黄涯县或许是唯一的出路。母亲生前曾跟自己说过,那些初次见面就让人有安全感的人,是值得信任的人。人的第一感觉往往是正确的,四奶奶对自己对人的判断力毫不怀疑,凭她的第一感觉可以断定眼前这个男人应该不是一个坏人。
正当四奶奶胡思乱想的时候,男子把缰绳一勒,马车在一棵大树下平稳地停了下来,这时天佑也醒了,睁开眼睛四处瞧着。男子从车上下来,伸手从马车一角的麻袋下拿出一个褡裢,从里面掏出一张大饼、两颗大葱还有一个水袋,走了这半天的路该饿了吧,这里有饼,来吃一些,说着男子把饼撕下一半裹了一颗葱递给四奶奶。
四奶奶一脸感激地把饼接过来,这会儿她才感觉到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响了,谢谢大哥,分我这样多你自己够吃吗?给我一角就可以了,四奶奶把饼撕下一块还给男子。说话工夫,男子手中的饼卷着大葱已有大半下了肚,男子望着四奶奶笑笑,那好,我素来饭量大,还真感觉不够,不好意思,那我把这块也吃了,说着把自己手中剩下的饼全部塞进嘴里,然后接过四奶奶递过来的那块又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快吃吧,吃过我们好赶路。
哦,四奶奶答应一声,把目光从这个吃相有些粗莽的男子脸上收回来,卷好饼也吃了起来。一边吃着一边暗暗好笑,长这样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吃饭的人,大半张饼眨眼工夫就没了,货郎吃饭从来都是细嚼慢咽的,看他的举动是个做事豪爽的人。大哥,您怎样称呼?
我姓杨,叫杨名刚,一说到自己的名字,男子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口吃起来。
杨大哥,你吃完后,接着赶路就行,我坐在车子上吃是不碍事的,四奶奶平静地对杨名刚说。
杨名刚点点头,吃完了饼打开水袋,昂起头咕咚咚一口气喝下一大半,好,里面还有不少留给你和孩子喝吧,那我就继续赶车了。杨名刚坐回车辕上,甩动马鞭车子顺着大路咕噜噜地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俊俏的女人面前,他举止变得粗笨,与四奶奶目光相遇时,一丝慌乱会从他的心头掠过,这个女人的眼睛象一汪清澈的水,望一眼心中便会有一股很舒服的感觉。杨名刚一边摇动马鞭一边陷入胡思乱想之中。
杨名刚的眼前浮现出一张羞答答的笑脸,两年前这张笑脸无数次唤起他心底的激情和梦幻,可是就在他即将步入幸福之门的时候,不幸却发生了。
杨名刚,祖辈三代居住济南杨关庄,父亲杨宵靠打铁维持生计。杨名刚自小喜欢舞枪弄棒,跟一个姓王的镖师学过几年艺,后来王镖师在押镖途中被贼人杀害,也就再没拜过师,平常帮着父亲打铁,父亲去世后,铁匠铺就传到了他的手上。三年前经人介绍与邻村姑娘银杏订了婚,两人情投意合,只等着过了来年中秋节满了银杏娘去世一年的孝期就完婚,谁知春天时候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银杏到村外桃林里挖菜遇上了鬼子,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娇艳水灵的姑娘被鬼子拖在桃林里轮歼了,万念俱灰的银杏回到村里当天夜里就投井自杀。杨名刚得知后,打造了一把上好的钢刀,一口气杀死了四五个鬼子,背着老母扔下铁匠铺逃到了千佛山后山脚下。
往事在杨名刚的脑海中闪现着,自己未过门的媳妇给日本人糟蹋了,跳井死了,活生生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妈的,小鬼子。杨名刚愤愤地向外吐了口唾沫,把马鞭甩的脆脆的响,鞭梢甩到了马屁股上,马儿痛得发了疯似的撩开蹄子向前猛奔。四奶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吓得抱着天佑用手抓紧了麻袋。杨名刚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想到后面车上还坐着一对母子,赶忙拉紧了缰绳把马控制住。杨名刚回头冲四奶奶笑笑,刚才没吓着吧。
四奶奶笑了笑,没有,还以为马惊了呢,看大哥象个驾车的熟手,也没害怕,快到济南府了吧?
嗯,拐过前面一段到岔路口再往南赶一袋烟工夫就到了。杨名刚直起身子望着前面的路,驾,驾,驾。日头偏西的时候济南府的影子终于出现在四奶奶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