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暗淡的月光,马车在路上急速地飞奔着,四奶奶双手紧紧地抓着车扶手,以免被车子甩下去,耳边的风声呼呼做响。
这回左藤死了,鬼子司令部里非炸了营不可,一个队员兴冲冲地说。哼,让他们乱去吧,我们正好趁机把左藤的人头挂到南门竿子上去,没想到今天的庆功宴成了左藤的送行宴,石传海开心地应答着。
货郎嫂真是好样的,做起事来比我们男人还干脆利索,那个队员挑起了大拇指。四奶奶惨惨地一笑,这还不都是让鬼子逼出来的,他们做尽了坏事,老百姓都恨透了他们,我这会儿想起来反倒很害怕,真不知道当时哪里来得那样大的胆子和那股子劲。
今天货郎嫂的表现简直就是女中豪杰,比起男人来还要厉害着呢,石传海打心眼里赞叹到。
石队长的话真是让我无地自容,你们才是我们老百姓眼里的英雄呢,你们每天出生入死,抗战打鬼子,我一个女人家做这点事算啥呢,比起那些牺牲性命的同志们还有正堂哥算不上什么的。四奶奶的心中沉甸甸的,紧张的情绪渐趋平静下来。
马车离城门越来越近了,阿四,你拿上出城令牌先护送四奶奶她们出城,剩下的几个人跟我去取回周区长的人头。石传海吩咐着。
那你们怎样出城呢?四奶奶担心地问。
现在南门的敌军大部分都被乔一亮派到北门去了,剩下的这些我们能应付的来,石传海信心十足地说。
守城的敌军来回巡逻着,阿四用力勒住马缰绳,石传海带着几个队员从车上轻飘飘地跳下来,把身子一低悄悄地向城门北侧的高杆靠过去。
马蹄的的的声惊动了守城的敌军,谁,干什么的?随着问话传来拉动枪栓的声音。
军爷,不要开枪,我们是奉乔秘书的命令送他的亲戚出城的,他亲戚家里出了事得连夜出城。阿四高声对对面的敌军喊着。
不行啊,半夜出城都要有令牌才行的,没有令牌谁的命令我们也不敢放行,我们做不了这个主。守城的军兵点起火把,并不放行。
啊,令牌呀,我们有,是左藤司令给的,阿四把令牌拿了出来。
一个伪军走过来把令牌拿过去交给一个小头目,小头目在火光下仔细查看了一遍,点点头,望了望车上坐着的几个人问,车上拉的是什么?
是乔秘书送给亲戚的一些私物,里面是什么我们也不清楚。阿四搬出乔一亮来做挡箭牌。
那个小头目沉吟了片刻,大概感觉乔一亮不好得罪,把令牌递给伪军,好,放行。
城门吱扭扭哐当一声响打开了,阿四把马鞭一甩,鞭子在空中打了个响哨,马车咕噜噜地出了城。
白天石传海已经查看好了周围的地形,带着队员很快摸了过去,靠近高杆后看见只有两个伪军在看守,等马车一出城,就把手一挥,两个队员扑上去用枪托子把伪军打晕在地。石传海低低的声音吩咐,解开缆绳,把周区长的人头放下来。缆绳哗啦一声刷刷刷地滑下来,周正堂的人头落在了石传海手上。这边的响动引起了城门口敌兵的注意,他们把火把举起来向这边张望。石传海举起枪来说一声,打,几个人同时瞄准敌人开了火,顷刻之间守城的十来个敌军都给打死了。石传海把周正堂的人头解下来轻轻放进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布袋子里,然后从队员手中取过左藤的人头栓在绳子上,把绳子用力向上一拉,左藤的人头忽悠悠地挂在了杆头上。兄弟,我们回家了,老哥来接你回家了,石传海抱着周正堂的人头眼泪禁不住淌了下来。
石传海等人顺利取回人头出了城,等鬼子伪军追过来时,他们已经走得无影无踪了。武启明接到石传海派来队员的报告后,停止了攻城,带领县大队的队员迅速撤走了。左藤一死,城里的鬼子伪军成了一群无头的苍蝇,折腾了一夜,连个游击队的影子也没有看到。
当天夜里,周正堂被埋在马子河畔,低矮的一座孤坟默默地守望着这片熟悉的生他养他的土地。是这片土地给予了他生命,而他却为了守卫这片土地的安宁与和平献出了年轻的生命。静静流淌的马子河安然地陪伴着百姓们心目中的英雄,就象母亲守侯着自己熟睡的儿子,骄傲而又自豪地陪伴着他长眠与此。
从这一天起,四奶奶也把自己那份纯真的情感和爱恋永久地留在了马子河,她生命中那片最初的真情和挚热随着一掊黄土一同埋葬了下去。
人的生命是何等的短暂,生与死走得这样近,象一场梦,一瞬间便可跨越咫尺之遥的距离。活着,是一种艰难和困惑;死了,却是一种解脱和了结。有的人死了,会有很多身如草芥的人默默地怀念他、祭奠他,这些人都是世间最为平凡最为朴实的人,正是他们将历史的车轮扛在肩头一尺尺一寸寸向前旋转着。
四奶奶捧起一掊土,握在手心里,冰凉冰凉的,穿透了肌肤的冷,再也感受不到一丝的温暖,泪水把泥土打湿了,可是一颗心又向哪里去融化?时间可以把生命和容颜带走,却带不走最初的爱和痛。
被石传海他们救出来的女子已经无家可归,跟着石传海参加了游击队,成了队伍中不多的红色娘子军。刘勇在张有祥家养好伤后,重新回到了游击队。
货郎的断臂一天天康复了,四奶奶的生活重又恢复了平静,四奶奶一颗沉痛的心随着严冬的来临而封冻凝滞,整个冬天都是在沉闷抑郁中度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