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八路,你们自己找啊,我要是说没有,您也不信不是。货郎不卑不亢地拿眼斜着王万年。汉奸王万年带着几个鬼子闯进屋里,门前门后,墙角旮旯里搜了个遍。有个鬼子一脚揣翻了墙边的长凳,拿枪把桌子上的水碗扒拉到地上,挑起饭筐扔了出去,里面的团子撒了一地。有一个正好滚到王万年脚下,王万年一脚踩上去差点滑倒。货郎娘吓得直哆嗦,货郎看到王万年那狼狈样偷偷地笑了。王万年一下子恼了,气急败坏地伸手把桌子给掀翻了,他妈的想摔死老子不成。
屋子里找不到,王万年带着鬼子又来到院子里,他四下里瞧着,看见了那间灶锅下有地道的茅草屋。货郎有些紧张。几个鬼子随着王万年走进了灶房,灶房里除了锅台、灶锅和一堆柴禾,还有一个烧火时坐着的蒲团,什么也没有,墙壁给烟火熏得黑咕隆洞的,一人多高的小屋里根本藏不下人。鬼子在屋子里转悠着。
货郎急中生智,一眼瞅见鸡笼里那只芦花鸡,跑过去抓出来提到一个鬼子眼前,太君,鸡,肥鸡,肉很鲜美,犒劳犒劳你们,拿走。鬼子看到有鸡肉吃,呲着黄牙笑了,示意王万年把鸡接过来,王万年见鬼子高兴了也消了气,拍了拍货郎的肩膀,好,不错,货郎,对太君好没你的亏吃。我们村毛妮不是嫁到你们家了吗,你小子还挺有福气的。以后看见八路就及时报告,我会给你大洋的,会让你的货郎铺开得旺旺的,有花不完的钱。
货郎心里骂着王万年狗汉奸,嘴上却笑嘻嘻地说,一定,一定。
什么也没有搜到,鬼子悻悻地走了,临走对货郎挑着大拇指,八路的没有,良民的大大的。汉奸王万年象只哈巴狗跟在后面骂骂咧咧地出了门。
货郎娘坐在炕上,看着给鬼子弄得乱七八糟的屋子,呜呜地哭起来,这些挨刀的小鬼子,还让人活不活了,碗给摔了,桌子给掀了,还有我那芦花鸡,那是给俺没出生的孙子预备的,今儿便宜了这帮狗东西,强盗。
货郎等鬼子走远赶紧关上门,跑进灶屋搬下灶锅,朝里面喊着,毛妮——,有祥——,黑洞洞的地道里,没有一丝回声。
有祥叔领着几个人在黑漆漆的地道里走着,不时打着火镰火石照一下路。毛妮紧紧跟在周正堂的身后,地道里的土还没完全清理干净,路又黑,毛妮摇摇晃晃地走着,周正堂只好拉着她的手,怕她摔倒。毛妮冰凉的手握在周正堂结实有力的手里,感觉那样温暖和熟悉,两颗心扑通通地跳着,挨得近时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谁都不说一句话。两个彼此相爱的人在经历生离死别后又意外地重逢了,重逢又能怎样,物是人非,事过境迁,上天弄人,命运竟是这样差强人意!两个人只能这样默默享受这一刻牵手的温馨,慢慢品尝人生酿出的这杯苦酒。他们希望这段黑漆漆的地道长一些,再长一些,或许永远就这样在黑暗中携手走下去,不再分离。
终于到了南窑下的地道出口,有祥叔踩着木梯爬了上去,用力打开盖在上面的平板石,爬了出去,后面的人一个个跟着爬了上来,不到二里地的路竟象是走了几个时辰。
有祥同志,我们这次任务的完成多亏了你,要不是撞上王万年,陈集村大壮同志不会受伤,也不知道伤势怎样,可我们现在必须马上走,估计鬼子这会儿正在村里闹腾呢,不会追到这里来。周正堂用力握了握有祥叔的手。
大壮那儿我会瞅机会去看望的,你们赶快走吧,有什么指示就来南窑,村里的地道已经基本上都通好了,走地道比地面更安全。老祥叔满怀信心地望着这位年轻英俊的八路军指战员。
好,有什么情况我们会及时通知你。周正堂转过头望着毛妮,妮妮,我要走了,很快就会回来的,你要多保重。
毛妮深情地望着周正堂,点了点头,她想要说什么,又止住了。一年多以前痛不欲生走投无路的正堂哥哥被迫出走,现在象个英雄一般回来了,威武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知道自己有太多的话要问,要说,但不是现在。正堂哥哥,你去吧,多打鬼子,多抓汉奸,我在家里等你回来,别忘了张麻子庄也有你的一个家。
泪光从周正堂的眼里一闪而过,他禁不住走过来轻轻地拥抱了一下毛妮,然后带着几个游击队员一路向西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走了。
明亮亮的太阳照在宽阔平坦的大路上,也照在毛妮久被黑暗和思念压抑、撕扯的心头。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毛妮开心地笑了,她仿佛看到了黎明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