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帮人在团部里吃喝到了深夜,张定海看明天还要赶路行军,最后就坚持不让喝了。陆军的兄弟倒也不再劝酒,一帮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团长安排他们休息。
张定海睡的是一个参谋的行军床,本来他要和兄弟们一起睡的,但团长说已经安排好了,要是不去显得自己小里小气的。所以张定海寒暄几句,也就不太推辞。他本来已经脱了军服,想起来看看兄弟们都安顿好了没有,就穿上军服去查岗。
张定海平时很少查岗,因为军舰上都是航务长负责。但现在改编成了布雷游击队,航务部门自然也就取消了。张定海暗自提醒自己以后要经常查岗。他到门口找了卫兵,问到自己部下宿营的地方。
这是个废弃的乡村学校,总共三间教室,被临时打扫干净。张定海到门口一看,心里挺高兴,因为门口有陆军的兄弟在站岗,而且是双岗。张定海掏出证件亮了一下,卫兵连忙敬礼,领着张定海进了院子。
兄弟们大部分都已经休息了,张定海在门口拧亮了马灯,走到教室里面。地上、课桌上都横七竖八睡着人,张定海弯腰检查,兄弟们都睡着干净的稻草,看来是陆军他们特意安排的。看上去睡在上面应该还算舒服,张定海觉得陆军准备得很好,他挺满意的。
(注,可能读者看到这里特别奇怪,怎么睡在干净的稻草上面就感觉满意。今天我们睡在空调卧室里面,下面是床垫子,身上是鸭绒被。可是抗战的时候,每个士兵身背一床薄被,睡觉经常是在露天,经常是一个班把被子摊地上,大家挤在一起。下面能有点稻草,在那个年代已经是很奢侈的露营了。后面我尽量写点当年行军作战中艰苦的一面。)
可能也是困了,再加上喝了点酒,张定海也眼皮睁不动,查完了另外两间教室,就回去休息。这一觉睡的,一直到起床号吹响了才醒。他起来胡乱擦把脸,就到了团部。只见团部的木头箱子上摊着雨衣当台布,上面放了几个粗瓷大碗,是大米稀饭,边上的盘子里面放了几块南瓜饼。张定海一问,团长早吃好了,到下面连队找人去了。张定海也不客气,坐下来就吃。不一会儿,丁晓峰和其他几个军官也都来了,一帮人匆匆吃完早饭。
等到七点多钟,团长带着一个连的兄弟到了团部,互相做了介绍。
“长官,我就不留你了,他们会护送你到津洋口,然后那边会有其他部队接应你们。”团长说完从身后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铁圆盒子递给张定海。
张定海接过来一看,原来是日军制式指南针,上面还刻着大正十七年造,看来是个老古董了。
“缴获的,长官拿着玩吧。”
“那你用什么?”张定海推了回去。
“我这还有,呵呵,不过没这个好。”
张定海仔细一看,这个指南针工艺确实不错,玻璃蒙子可以掰开做放大镜用,以后游击战中可能会有用。想到这里张定海也不推辞,抱抱拳,“那就谢谢兄弟了。”
这边也早就集结好了,张定海和团长挥手告别,继续往前面赶路。
一走就是三天,加上进入了盛夏天气,兄弟们走得疲惫不堪。因为不敢走大路,怕被日军飞机发现了轰炸,所以很多时候只能走小路。那个路就别提走起来多憋屈了,有时候人推车,有时候人抬车。拿石头垫,拿稻草铺,行军之艰难,简直就像在泥地里头拖一样。
兄弟们发现真正水里拉车倒是没什么,最多就是趟下水。最怕那种灌浆路,下雨的时候一个泥坑,晴天了上面的泥巴干了,里面还是一泡水。车轱辘一过,咕隆一下就陷进去,碰到这种事最麻烦,要把车上的物资卸下来,然后几个人把大车抬出来,再把物资装上。每过一个这样的坑,拉车的兄弟都累得直不起腰来。
还有一种路也特头疼,就是那种石子路,坑坑洼洼,一不小心车上的绳子颠散了,还得重新捆。一路走过来,很多农田都是荒废的,荒草长得半人深。还有些田里是茶树,因为没修剪,雨水一灌一个劲疯长。
十户有八户都逃难去了,一路过处萧条凋敝,每走上几个小时,就能看到路边的路倒,都是拖家带口逃难饿死的。张定海一般让兄弟们尽量掩埋,留上几个兄弟,掩埋好了再去撵大部队。
因为前段时间宜昌刚刚打完,经常路边还能看到掉队的兄弟,很多是主力部队被冲散掉队的,有些是逃亡的逃兵。一般来说逃兵很好辨认,要么穿着破烂的军服,要么是找来的老百姓的衣服。遇到带着枪的,张定海就命令缴枪收容,回头让护送他们的那个连队带回去。
一路走过来居然收容了十四个逃兵,缴枪五支,其中有的逃兵没有枪,在老部队是当挑夫或骡马兵。
“长官,不是想当逃兵啊,部队吃不上饭,垮都垮掉了,我去边上村子搞吃的,回来一看,部队已经紧急开拔了。”一个逃兵说。
张定海听了也暗自叹息,仗打到这个份上,很多部队其实是被拖垮的。既然我们拖成了这样,那日军呢?日军的很多物资都依赖长江西运,以补给他在华东、华中的部队,如果切断他的长江航运,就能拖垮日军。
等走到了津洋口,早有另外一支陆军部队等在那里接应。这支部队境遇更加艰难,整个团是三个伤亡惨重的团拼起来的,物资也较为缺乏。
从长阳向东,张定海的部队一路过公安、**,然后转向湖南境内。这一带隶属九战区,整个抗战期间九战区也打得最为激烈,光是长沙周围,就打了好几次会战。每次都打得很惨烈,日军把长沙也视为眼中钉。
进入湖南境内,路就更难走了。因为湖南北部是两军对垒最频繁的战场,老百姓几乎跑光了。九战区针对日军作战特点实施了坚壁清野,经常走上一两个小时想找个问路都找不到。在路边残破的墙壁上刷着各种各样的标语,无外乎保卫长沙,坚持抗战之类。
张定海不知道,九战区实行了运粮上山,化路为田的做法。每次日军来犯,九战区都是进行天炉战法,把日军围起来侧击尾击。而约到岳阳,路几乎被捣毁殆尽,很多桥梁都被炸断,估计是为了迟滞日军进攻。
这里已经接近日军的占领区了,为了保密期间,张定海和一段一段的接应部队商议,采取晚上行军白天休息的办法。而且这样一来也可以避免在烈日下面行军。不过夜晚行军,路就更不好走了,常常走着走着,大车就翻到了路边上。
最头疼的是部队开始流行打摆子,而且越来越严重,还没走出湖南境内,已经有二十多人病倒了。为了保证行军速度,张定海只好把伤兵全部集中起来,临时留给陆军部队照顾,等病好了再追赶部队。后来这批兄弟没有回来,再无音讯,很可能全部阵亡了。
因为行军的艰苦,整个部队士气极坏,等走到湖南边上的时候,谁也走不动了。张定海只好下令就地休整,此时距从重庆出发已经一个多月了,部队才刚刚走到湖南、江西相近的地方。
休整的这一个星期,张定海架设电台和海军部取得了联系。此时消息闭塞的张定海才知道欧洲早就在6月份打响了,德军席卷欧洲,法国宣布投降。这个消息让张定海很震惊,一个欧洲军事强国,这么短时间就被打败了。
另外海军部对游击队的安全也很担心,因为一系列情报显示日军可能进攻长沙。海军部让张定海尽快完成休整,转移到江西境内。
(注,这是宜昌沦陷后,重设的第六战区误判,其实当时日军攻陷宜昌之后,已经无力再打长沙了,直到一年后,第二次长沙会战才打响。我加上这条,是侧面反映当时宜昌丢失之后对后方的震动。宜昌距重庆不到五百公里,当时宜昌丢失对军心打击很大。)
张定海把消息内部通报了一下,但部队连日行军,早已到了疲劳极点。大家纷纷抱怨说:就算是牲口,拉着大车连续行军一个多月也吃不消,更何况是人力。一方面是大战要爆发,一方面是部队要休整,张定海也没有办法。
部队提心吊胆地休整了一个星期,大部分的兄弟也都恢复了体力。再往前就是江西境内了,现在江西的日军主要是第三十三、三十四两个师团,我军在江西的部队主要是九战区的第十九集团军。
海军部联系到了第十九集团军,陆军听说是海军的布雷游击队,大包大揽愿意帮忙护送。所以休整结束后,张定海带着部队一边问路,一边往铜鼓方向开拔。这一走又是小半个月,一路上崇山峻岭,道路艰难。但部队刚刚休整完毕,士气也恢复了很多,行军虽然艰难,但走得也不算慢。
等到了铜鼓外围,总算走到了江西境内,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但这里山高林密,不知道是无线电信号不行,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部队和海军司令部失去了联系。张定海连续几天联系不到后方,也是焦急万分。只好停下来再次休整。
第三天,张定海带着通信兵爬到大山上,才和司令部取得联系,司令部旋即把第十九集团军电台呼叫方式和频率告诉张定海。
同时海军司令部还通报了一个战场通报,前几天,在华北的第十八集团军发动了大规模敌后破袭战。大举破坏了正太铁路、同蒲、平汉、津浦等铁路,同时大范围破坏了华北一些主要公路线,造成日军大量伤亡,顿时后方军心振奋。
张定海看到通报也很高兴,以前一直以为第十八集团军由红军改编而来,武器装备不行,没想到这次能取得这么大战果。看来深入到外线进行游击战,破坏日军的交通网的战法是可行的。陆路交通其实运输量不是很大,如果能在长江上给日军运输造成麻烦,那战果就更大了。
(注,这是指百团大战,当时华北的八路军及地方游击队在三个月的时间里,大量破坏了日军的交通网。据我方战史认为,百团大战至少造成半年内日军交通不畅,百团大战共作战1824次,毙伤日军2万余人、伪军5000余人,俘日军280余人、伪军1.8万余人,拔除据点2900多个,破坏铁路470余公里、公路1500余公里,缴获各种炮50余门、各种枪5800余支(挺)。八路军也付出了伤亡1.7万余人的代价。日军在遭受打击后惊呼:对华北应有再认识,并从华中正面战场抽调2个师加强华北方面军。)
当天下午,第十九集团军才联系上,他们问清楚部队所在位置,以及具体联络方式,然后答应七天后赶过来接应。
兄弟们也是走得又累又乏,难得有几天休息,所以也都乐得清闲。部队在铜鼓外围再次进行休整。此地山高林密,倒是有不少林蛙,正好这个季节林蛙很多,也是最肥的时候。兄弟们没事就组织抓林蛙,然后放上盐煮了吃。
张定海只要站岗和外围警戒的兄弟当班时候之外,一般不管他们,大家一路走过来,每天吃的都是带过来的大米和咸菜,能有点开荤的也不错。别说,这林蛙拿水一煮,味道还在真不错,张定海吃过几次,感觉和海鲜味道可媲美。
除了煮林蛙,兄弟们还发现这里山上有蛇,有胆子大的兄弟拿木棍做成捕蛇的工具去抓蛇。部队里面多是闽系海军出身,很多福建、广东两省的,所以都爱吃蛇。山上这些蛇那叫一个肥啊,对于肚子里面没油水的兄弟来说,一条蛇简直就是人间的美餐了。一般运气好的话,一个班能抓到十几条蛇,回来剥皮一煮,味道鲜美,吃到最后连汤都不剩下来。
每次抓蛇张定海不去,但吃蛇肯定少不了他的,去抓的兄弟人人有份。对于这群面有菜色,长途跋涉一个多月,饥肠辘辘的男人来说,再没有吃到肉更有诱惑的事情了。
后来大家抓出了经验,什么地方能找到蛇,什么地方能抓到林蛙。全军动员,想法子填饱肚子。第五天一个警戒的兄弟甚至抓到一头野猪。其实也不是抓到了,他警戒哨上有动静,于是就顶上子弹过去察看。结果草丛里奔出一头野猪来,那还客气,当场两枪打翻在地。
按照平时,随便开枪打猎是违反武器使用条令的,这时还管那么多,张定海一边吃一边大加赞许好枪法。下次开枪打死猎物的不追究责任,没打中的关禁闭,放几枪就关几天。听得大伙哈哈哈大笑。
第十九集团军过来接应的兄弟也赶上了口福,在部队里面大吃了顿蛇肉炖野猪肉。两支部队会合后,经宜春、安福一线,最后到了吉安外围休整。因为日军早在去年三月攻陷了南昌,所以想要到江城去,只能在江西南部兜圈子。
吉安休整了三天,继续出发,过永丰、宜黄,一路向北,一直走到赣北的山区,再往北就不是九战区的防区了。从赣北向北,就是婺源古镇,这里山清水秀,地势偏僻。
现在已经在沦陷区了,部队只能昼伏夜出,从婺源再折向西北方向。一直走到了九月下旬,部队耗时两个多月,终于走到了最终的目的地,也就是这支部队将来的水上游击区——江城。
(注,这个江城的原型是今天的安庆,但是为了不牵扯到真实的历史人物,我虚构了这个地名。呵呵,向安庆的读者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