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德音心中诵着经文,只觉脸颊上温热,睁眼看到一双小手帮她擦拭着泪。
  “昱儿......”
  昱儿见娘亲低头拭泪,掐腰指着大殿两侧的和尚,乌溜溜的眼睛圆瞪,似在发怒一般,嘟嘴道:
  “大和烫,度嘴,娘亲不听!”他发音不清,大和尚总也说不清楚。
  他以为,是这些人嘴里叨叨的经文太难听,所以娘亲才哭的。
  谢德音微怔后,将他拉到怀中,低声道:
  “昱儿,不可造次,大师在给爹爹诵读经文,快跪好。”
  昱儿不肯再跪下,拽着谢德音的手,似要将她拉起来。
  “娘亲起......出去玩......”
  谢德音无奈,只好让金子抱着他出去玩了。
  看着昱儿被抱出去时,高兴的搂着金子的脖子,挥动着手臂要飞的样子,谢德音唇角微翘。
  昱儿快周岁的时候,他离开的,到如今已经过了一年多的时间,昱儿早已经忘了,近几个月,连哒哒都没有再喊过。
  谢德音怕他记得,又怕他忘了,在他的印象里,爹爹只是娘亲口中常提起的人,或者是书房中的物品,早已没有了一年多以前,他黏着王爷不肯松手的亲昵。
  谢德音怅然若失。
  她回身跪好,继续闭眼诵读着经文。
  等着经文诵完,护国寺的师傅们离开大殿,由着谢德音一人在蒲团上跪着。
  直到,她听到身侧的脚步声,谢德音睁眼偏头去看,身侧站的人,竟然是陆修齐。
  陆修齐在她看过来那一瞬间,撩袍跪在了她身侧的另一个蒲团上,双手合十,不知在祈求着什么。
  谢德音垂目片刻,站起身来转身欲走,陆修齐喊住了她。
  “你可知我刚才跟佛祖说了什么?”
  谢德音并不理会,继续朝大殿外走去,等着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陆修齐说道:
  “先皇是我毒杀的。”
  谢德音脚步一顿,惊愕转身看着他。
  陆修齐已经从蒲团上站起身来,隔着不远的距离看着谢德音,平静的目光中似隐着浪涛一般。
  “从他在你四哥成亲那日对你的孩子下手开始,我便着手这件事了,前两年我在禁军中时曾救过一个内监,后来他去到了先帝殿前伺候,我才找到了机会。”齐聚文学
  陆修齐见她怔怔的站着,一步步的朝着她走去。
  “从前我孑然一身,不管是江湖草莽,还是高门弃子,我都不在乎,直到后来遇到你。那时我敬你为人,怜你处境,在行宫中,你那般为难都愿意伸手搭救于我,与他周旋。自那时起,我便决定了,不管此生你在何处,我都愿意护在你身边,哪怕做你的仆人。”
  谢德音靠着他走近自己,微微皱眉,待要后退时,陆修齐有分寸的停住了脚步,距离她两步远。
  “我并非君子,明知道你是我不能奢想的人,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思绪,直到后来你离开陆府,我便想,只要是你所愿,我都会成全。可人总是难灭情欲,也总会得陇望蜀。
  我给先帝下毒,想着只要他没了,你和孩子就平安了。原以为只要你平安无事,只要你还在长安城,我便知足了,可是后来我看着你日日消沉,甚至对那怀梦香依赖成瘾,我听闻时便如利刃剜心,只恨在行宫时没能阻你,让你留在他身边周旋,天长日久心落到了他的身上。
  如今我不想再压抑自己所想,方才我对着佛祖是来还愿,去年我被贬辽东之时曾许愿,盼着将来有一日能光明正大的站到你跟前,不再隐藏自己的心迹。”
  陆修齐说到动情处,又往前走了一步,目光灼灼的望着她。
  “我过几日便要去西北了,若我得胜回来,能否看我一眼,让我照顾你和孩子?”
  在他抬手欲扶上她双肩之时,谢德音急急后退几步,声色俱厉的呵斥道:
  “大胆!亡夫往生莲位便供在此处,岂容你放肆!”
  陆修齐眼中浮起痛色,他垂目望着她,片刻后哑声开口:
  “我知晓你忘不了他,我并不敢奢望你会忘了他,若是你将自己照顾好,不再沉溺于悲痛之中,我也不会这般不放心,我只想好好照顾你,不忍看你这般。”
  谢德音抬眼望着他,眉眼间冷然。
  “你想娶我?”
  陆修齐听她回应,眼神中迸发出光彩。
  “你答应了?”
  如今民风开放,二嫁三嫁之事常有,她虽是王妃,可是皇室又没有规定亲王死后王妃不能改嫁。
  谢德音脸上并无旖旎之色,而是一片淡然。
  “亡夫的灵位还供在此处,到如今依旧尸骨无存,我别无他愿,你去杀了谋害他的人,我便嫁你。”
  陆修齐面色一滞,之后目光中的神采黯淡了下去。
  “怎么?刚才还信誓旦旦说成全我所愿,这一会的功夫陆大人便忘了?”
  陆修齐声音干哑晦涩道:
  “他毕竟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
  谢德音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而陆修齐未再拦她。
  从护国寺回去的时候,陆修齐骑着马,跟在马车旁,陆修齐如今随行的铁甲兵也跟在马车后。
  金子撩开车帘看了看,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他怎么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谢德音闭眼不去理会。
  她已经将话都说的那样清楚,他还紧追不舍,实在令人生厌。
  好在他过两日就要出征了,再过段时间,她就要离开长安城了。
  -
  漳河之畔。
  周戈渊坐在石头上,看着河对岸。
  夜色寂寥,耳边只听闻水声潺潺。
  肩膀被拍了一下,周戈渊转回身去看,只见王二狗拿着两坛酒,递给他一坛。
  周戈渊接过后,与王二狗碰过之后继续看着长安的方向。
  好一会,他用树枝在地上写道:
  “最近河对岸的官兵少了很多。”
  现在起义军逐渐形成规模了,连情报人员也多了起来。
  “朝廷要打仗了,前段时间三军挂白就是因为去年上位的那个狗皇帝死了,他那还不满一岁的儿子继位了,皇后是西北一个大将军的女儿,被朝廷里一个姓陆的,叫陆修齐的给杀了,说是跟晋王私通谋逆,西北的那个大将军当即起兵造反了,倒减轻我们的压力了。”
  他见周戈渊望着河面不知在想着什么,又说道:
  “说起这个陆修齐,最近长安城中可流传一段风流事,跟他原来的弟妹有关,许多人都津津乐道。”
  周戈渊闻言抬头,看向了王二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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