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齐站在院外许久了,望着那抱厦中人或疾言厉色,或娴静贞雅,亦或讥笑淡漠,每一种都那样的生动。
  这天下从不缺貌美的女子,却独独她令人过目难忘。
  当你以为她坚韧时,又看到她聪慧灵巧,以及被夫家所有人算计时,她眼中的无助柔弱,直到此时又窥得她如此犀利且世故。
  陆修齐不知,这世间女子竟有如她这般让人看不透彻,且又神向往之。
  原本是祖母怕二婶三婶她们为难,让人过来送一份最初分家时,老夫人手里那份祖父手写的家训。
  陆修齐接过了这差事,亲自过来送一趟,只是没想到她面对着二婶三婶的时候,没有动怒,更没有跟她们纠缠,十指翻飞,轻松的将账目摆在了她们面前。
  陆修齐看着手里祖父留下的家训,直到没有送过去的必要了,便转身离开了。
  而此时,二夫人如同被扼住了喉咙发不出声音的鸭子一般,嘴巴几次开合,显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一会,二夫人回过神儿来,拿起手边的账册便要撕了,怒骂道:
  “什么狗屁玩意儿!都是一派胡言!想黑了我们的银子,我告诉你们,不可能!”
  谢德音静静地看着她撕账本的举动,只淡淡道:
  “二婶只管撕,忘了告诉二婶,我自小没别的能耐,只有一个好记性,凡我看过的书目账册,过目不忘,二婶撕完了,明日我再默写一本给二婶送过去。”
  二夫人此时险些被气炸,虽然分家了,但是陆老夫人在,他们三支都还在一块住着,吃喝住行都是在侯府,自然该侯府出这个钱,现在她不过是要回自己的银子,这小賎人竟然敢跟她算账。
  二夫人豁然站起身,看着金子和元宝两个人下意识便上前拦在谢德音面前,二夫人想到这两个丫鬟会些功夫,没上去硬刚,只站在一旁骂道:
  “不要以为做这些黑心的账我就会由着你们摆布,我不认,你们谁能拿我如何?一个破落的商户之女,若不是进了陆家,往日里我眼皮子都不夹你一下,今日你在这儿拽什么拽,拿着鸡毛当令箭......”
  二夫人骂的起劲,她不信谢氏一个小辈儿敢还嘴!
  三夫人见她骂的实在难听,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说着:“二嫂,昌哥儿媳妇好歹是三品诰命之身呢......”
  二夫人冷哼了一声,“自己诰命怎么来的心里没数吗?是太后娘娘为了抬举华月郡主,不得已给她也封了一个三品的诰命。不知道婚前使了什么手段,攀上我们昌哥儿,不然凭着她商户之女的身份,给我们昌哥儿做妾也不够格!凭着她们谢家,一辈子别说是封诰命了,就是见也见不着几次!一个三品的诰命也敢拿出来嘚瑟,我娘家爹爹可是朝中二品大员,母亲封二品诰命,当我没见过诰命?”
  确实如二夫人所说,谢德音的这个诰命,多少沾周华月的光。
  二夫人还在滔滔不绝的骂着,院子里其他的人大气不敢出,只盼着这个二夫人凭借着长辈的身份压住少夫人。
  就在这时,前院平阳候贴身的管事恭恭敬敬的引着宫内的内官走了进来。
  “谢庭柄之女谢氏德音接旨。”
  内官奸细的声音使得在场所有人微怔,这是陆家,便是有圣旨,不也应该是陆家妇,而不是谢家女。
  众人看着谢德音上前跪下接旨,也都赶忙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谢氏之女名德音,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谢氏满门家风清正,贵而能俭,于社稷助益,为百姓谋福。着即册谢氏德音封为一品诰命夫人,钦此。”
  随着内官宣读完圣旨,所有人都愣住了。
  少夫人被封为了一品诰命夫人?
  还是借谢家的势?并非是陆家?
  一般给后宅妇人的诰封都是看男人在朝中的地位,正所谓“夫贵于朝,妻荣于室”,世子爷在朝中并不显贵,世子夫人自然也不可能封一品诰命。
  便是如今的侯夫人王氏也没得一品诰命的封号,然而少夫人却被封了一品诰命,可见这谢家是有天大的脸面,也怪不得刚才少夫人这般看不上陆家。
  而此时跪在地上的二夫人有点傻眼,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给一个商户之女封一品诰命?
  这圣旨该不会是弄错了吧?
  只听此时谢德音接了旨,问着宣旨的内官道:
  “敢问公公,臣妇不知一品诰命是何品阶,这若是有人顶撞和冒犯一品诰命,该当何罪?”
  “冒犯一品诰命,轻则要打板子,若是本身并无品阶,掉脑袋都有可能。”宣旨的内官耐心的解释了一句。
  谢德音神色如常,似有若无的看了二夫人一眼,见她脊背僵直,谢德音心中轻笑,陆家的人果然畏威不畏德,都是些欺软怕硬的玩意。
  “公公里面请坐,喝杯茶谢谢再走吧。”
  “夫人客气,咱家这儿还有道圣旨要平阳候和世子听讯呢,就不留了。”
  谢德音挑了挑眉,“哦,不知是何旨意?”
  “朝中有人参平阳候和世子,摄政王下令,夺了他二人的官职,在家闭门思过。”
  说完,内官便告辞了。
  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侯爷和世子都被夺了官职,只有少夫人一个非但没有受牵连,还封了一品诰命。
  这以后的风往哪儿吹,一下子就明确了。
  院子里的管事们,捧好了自己手中的书,心想,表忠心的时候来了!
  而此时的谢德音看了一眼青黛手中从内官手里接过来的诰命服制,一双眸子沉静如深潭,流转间落到了二夫人的身上。
  “青黛,送去给二婶看看。”
  青黛应声,只觉得刚才被二夫人骂的那口郁气终于吐了出来。.
  “二夫人,您看看清楚,这次的诰命是沾了谁的光?”青黛语气甚为恭敬的说着。
  “你!”二夫人目眦欲裂。
  青黛赶紧提醒道:
  “二夫人可千万当心,刚才公公说了,冒犯一品诰命,可是要打板子的,这诰命服制可不能像那些账本一样被二夫人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