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泠立在牢房门前，居高临下一声不吭盯着地上的人，直盯得苏雅背脊发寒才开口。
“本宫没想从你这问出什么，不过本宫觉得，你应当有话想问本宫，所以来了。”
苏雅能蛰伏至今日，为了复仇周旋于夙国、翎国之间，可见此人能力非同一般。
优秀且愿为目的打碎银牙和血吞之人，往往性子烈且骨头硬，轻易不肯开口。
天牢的酷刑都没让苏雅吐出什么，虞泠不认为自己有本事从苏雅口中逼问出情报。
要想从她这得到什么，唯有听她自己说。果不其然，虞泠此话一出，苏雅满是鲜血的手动了动，她强撑着身子坐起身，抬眼冷冷看向虞泠：“你为何还没死？”
虞泠闻言莞尔一笑，随后“恍然大悟”道：“你是指放在本宫殿中的熏香么？”
她微笑着睨着苏雅，一字一顿开口：“你是不是想问，为何本宫宫中分明日日点香，本宫却安然无恙，不仅身体康健，还怀上了孩子？”
“你知道？”苏雅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瞪着虞泠，好似恨不得在她身上盯出两个洞。
大牢外寒风呼啸，冷风“呜呜”地吹着，在深夜中似蛰伏在暗处的厉鬼，发出声声哀嚎。
而大牢内死寂一片，油灯的灯芯发出一声“噼啪”的爆响，烛火的光也随之忽闪跃动。
虞泠站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神情冷淡，似是悲悯地俯视着蓬头垢面的苏雅。
“是，本宫知道，早在你头一回偷天换日时，本宫醒来就知道香炉中的香有毒。”
她语气冰冷，让人周身生寒，苏雅不信，恍惚地摇了摇头：“奕辰国子民皆擅长制香，我分明把薰香的外形乃至气味，调制成与你殿中一模一样的，你为何能察觉？”
旁的苏雅不敢说，可在制香一事上她颇有信心，何况在换香之前，她是做过比对的。
虞泠在牢房门前踱步一圈，若有所思道：“薰香的外形乃至气味，其实你都模仿地毫无破绽，只可惜你漏了一点，本宫制的每件东西都有独属的独特标识。”
说罢虞泠扬眉一笑，云淡风轻的神情无疑刺痛苏雅的早。费尽心思筹谋的计策，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苏雅如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当时本宫查不到线索，为了不打草惊蛇一直未张扬此事，只是命小禾默默将毒香换掉。”
她起初不确定毒香的作用，直至太后病重，虞泠才笃定这香有问题，但她依旧隐而不发。
虞泠将当初的心历路程娓娓道来，佳妃藏得实在是深，全程未露蛛丝马迹。
要不是后来一连串的事发生，虞泠对她的身份起疑，此事也怀疑不到她身上。
有道是人心叵测，便是如此。
烛光照在佳妃苍白的脸上，她双眸混浊，眼里已失去了光彩，自嘲地笑了笑。
“若是按照我原先的计划，你与太后早死了，可惜，终究是让你们死里逃生，着实遗憾。”
她面露狠厉，鲜血淋漓的手缓缓攥紧，心中暗藏的悔恨与不甘在此刻尽数流露。
虞泠想起太尉的供词，倏然道：“起初司忱公子发动宫变，他身边的歌姬便是你？”
“是我又如何？”苏雅冷笑，好似说起得意的事，挑了挑眉挑衅地看向虞泠。
“奕辰亡国后，我暗中与夙国结盟，暗中潜伏到翎国，先是魅惑摄政王，煽动他谋反不成，便抓了礼部尚书一家，冒充尚书之女苏念云进宫，不料还是未能得手。”
她神色凄然，这还是她刺杀司鹤失败后，头一回与人说这么多话。
她呆呆地坐着，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起身冲到牢门前，伸出手想拽虞泠。
虞泠对她早有防备，在她有动作时及时往后退去，苏雅只堪堪碰到她的裙摆。
“你别得意！我不过时运不济罢了！但凡老天予我几分运气，你早死了！”
她发狂地把手伸向牢房外，想够到虞泠，可虞泠就那么远远站着，淡淡地看着她。
“运气？老天爷其实是给了你运气的，司忱公子便是，只可惜他的一腔痴情。”
提及司忱，苏雅如死水般的眼底有了波澜，她扶着牢门站起身，脚上的锁链哗啦作响。
“他做不到伤害皇帝，可又放不下对我的情，是他自己蠢！到头来还不是平白丢了性命！”
苏雅声嘶力竭地吼着，尖锐的声音在封闭的牢房内回荡，虞泠闻言却笑了。
“你说得不错，他不忍对陛下再刀剑相向，却也心甘情愿为你死，而你，终究对他心软，不能下死手。”虞泠这回不是讥讽苏雅，而是带着对他们二人难以言说的怜悯。
“既然狠下心，为何不杀他？你可以下蛊毒，但你没有，你给他留了一线生机。”
虞泠的声音平静缓和，然在苏雅听来，却如声声惊雷，她没有再继续嘶叫。
扣着牢门的手垂落下去，苏雅嗤笑一声，随即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派不屑的神情。
“他知道我的动机，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不过还他的人情罢了。狗皇帝倘若不能及时找到他，那就是他命中该绝，活该如此。我虽利用了他，但我也不欠他什么。”
自奕辰国灭开始，苏雅就被动踏上复仇之路，为了达成目的，她无所不用其极。
她最意外的，大抵时司忱那傻子，竟会当真掏心掏肺待她，对她万般纵容。
她流落异国他乡，面对司忱炽热的爱，苏雅说不动心是假，但她的目的始终不改。
她欠了司忱的，还给他。她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欠谁的，复仇之路，她尽力了。
苏雅扬起下颚，奕辰国的小公主经历诸多波折，矜娇骨气依旧，虞泠对她，是佩服的。
“你倒是坦荡。”虞泠问了该问的，不不欲在牢中久留，转身便要离开。
她才转过身，苏雅就将她叫住：“我有一事相求，还望皇后娘娘答应。”
她身上有伤，加之毒素侵体，声音轻飘飘的，不过微风一吹，就破碎地散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