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泠今日戴花冠，为的是来冷宫不显得耀武扬威，转念一想，不妨把花冠赠予阮笙澜。
在后宫之中，阮笙澜听了太多的皇贵妃与丞相之女一类的称呼，已许久无人称她本名。
以至于她都忘了，在所有地称呼之前，她首先是阮笙澜，而不是旁的什么。
她双手颤颤接过那顶花冠，对着虞泠磕了个头，这是她唯一一次对虞泠行大礼。
虞泠走出宫殿时，殿外候着的两人看到虞泠头顶的花冠没了踪影，都愣了愣。
几人面色各异，就听见阮笙澜在殿内哑声说了一声：“罪臣之女阮笙澜谢过皇后娘娘。”
虞泠脚步微顿，抬眸就看到焦急等在门边的知秋，虞泠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你家主子希望你好好活着，不要自戕，本宫会为你安排去为你家主子守坟。”
说罢虞泠抬起手，小禾立即上前扶着虞泠下台阶，主仆二人平静地出了冷宫。
“娘娘，您与皇贵……阮氏都说了什么，您的花冠呢？阮氏不会对您做了什么罢？”
“她都虚弱成那副样子，还能做什么？花冠本宫赠予她了，就算日行一善吧。”
问清楚了好些事，虞泠的心情没有轻松多少。假若那些事都不是阮笙澜所为，那么其中细节就很值得商拓了。
鸢尾花粉一事出来的时候，苏念云可还未进宫。
虞泠与小禾走后，知秋吸了口气才进殿：“姑娘，奴婢为您把花冠戴上吧？一定好看。”
她虽笑着，但眼中蓄满眼泪，阮笙澜把花冠递给她，在圆凳上做好。
“姑娘之前不是问过奴婢，为何要对您这么好么？”知秋边帮阮笙澜梳头边道。
“嗯。”阮笙澜记得，她之前问过，不过知秋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后来就再没提起。
“奴婢的生母，是夫人身边的贴身婢女，夫人去后，奴婢的母亲还成了姑娘的奶娘。”
说起陈年旧事，知秋的语气颇为感慨：“奴婢小时候就伺候过姑娘，不过姑娘不记得了。”
知秋把过去的事娓娓道来，有她小时候闯了祸，阮笙澜帮忙遮掩过去；还有一回知秋落水，阮笙澜叫了人来把她救起，不过那之后知秋病重，阮笙澜身边的贴身婢女就换了人。
“姑娘对奴婢的好，姑娘不记得，奴婢记得。奴婢尽心侍奉您，是发自内心的。”
知秋话音刚落，阮笙澜就拉住她的手：“我去后，你就好好活着为我守坟吧？”
知秋眼眶微红：“姑娘，奴婢愿意追随您去的，黄泉路漫漫，您自己岂不孤单？”
为阮笙澜陪葬，知秋心甘情愿，她能够为自己主子做的，也只有这一点，再无其他了。
“黄泉路上有黑白无常，哪里会孤单？倒是每年清明无人给我上坟，不是更可怜？”
她揉了揉知秋的脸，知秋的年纪大她几岁，这还是她与知秋头一回这般亲近。
知秋哽咽地垂下眼帘，良久才艰难地点点头：“奴婢会帮姑娘打理好后事。”
不一会知秋就帮阮笙澜梳好头，不过铜镜已被打碎，阮笙澜不能看戴上头冠好看与否。
她扶了扶头上的花冠，对知秋莞尔一笑：“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皇后会照拂好你。”
拿起托盘上酒壶，阮笙澜自顾斟了一杯，知秋知她不喜被人看见狼狈的模样，无声退了下去。她站在门外，冷风不停地从脖子灌进来，冻人地很。
知秋在门口站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听到殿内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
知秋痛苦地闭上眼，两行泪自眼尾滑落，她静静站了会，才抬起发颤的手推开冷宫的门。
一代世家大族阮家，所有的荣华富贵、风云人物，一夜之间皆化作过往云烟。
阮氏安静就死的消息传到太后耳中时，正值众妃嫔请安的时候，苏念云“无意”提了一嘴，太后得知阮氏死后草草下葬，又是饮鸩毒身死，重重地叹了口气。
就听太后语气惋惜道：“那孩子其实是懂事的，就是偏执些，着实是可惜了。”
在苏念云之前，在太后身边伺候的头号选手当属阮笙澜，太后想是真心惋惜的。
惋惜少了个伺候自己的人，但也不过如此。
阮笙澜被罚、被冷落，太后可少为她说过话。
这样的心疼，也不过在口头说说而已，要她做出什么实际行动来，是不可能的事。
虞泠一言不发听着，太后这些言辞，在她听来不过是笑话，单纯听一听，也就罢了。
阮笙澜的身份是罪臣之女，太后说什么惋惜不惋惜的，根本无人敢接话茬。
“唉，想当初阮氏位及副后，何等尊贵，可再尊贵，没有陛下的宠爱便不算什么。”
就在众人沉默时，帮太后捏着肩膀的苏念云幽幽开口，所有人闻言都向她那边看去。
太后听到这话，不知是想到什么，脸当即就沉了下来，阴沉沉的目光瞥向虞泠。
“皇后真是好手段，连是丞相之女的皇贵妃都摆弄了，接下来想摆弄谁？”
后宫之中，身份尊贵在皇后之上的便是太后，太后这话指的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
虞泠正在愣神，她寻思自己今日不用说话，不想八竿子打不到一处的事也能牵扯到自己。
尽管在心中翻了无数白眼，虞泠面上却是恭敬到不能再恭敬，抱着暖炉困惑地看向太后。
“母后说岔了，儿臣担当不起，阮氏乃罪臣之女，处置她的是陛下，而不是儿臣。”
言下之意，这干她屁事？有本事在这明里暗里内涵她，倒是到皇帝面前说去。
“你倒是会撇清关系。”太后冷哼一声，对虞泠的解释并不买账。
“太后教训的是。”虞泠有些无语，不再做无谓的争执，敷衍地应了一句。
“皇后如今真是不得了，仗着有了身孕就连哀家也敢顶撞，呵，这是哪门子的担不起？”
“儿臣绝无此意。”虞泠一句话不多说，机械地应答着，根本就不接太后的话茬。
太后心里的气无处撒，气得够呛，奈何实在找不到由头发作，只得作罢。
虞泠瞥了眼苏念云，敛去眼底汹涌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