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茶楼。”虞泠一手支着下颚，漫不经心地透过揭起的车帘一角看着外头。
小禾回眸瞧了虞泠一眼，话说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自家娘娘想来不知，她的一言一行，在无形之中皆像极了陛下，有时两人就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放在平时，小禾必要拿这来调侃几句，而在今日，这可是断断不敢的。
沉默坐了一会，小禾才反应过来：“茶楼？娘……小姐要去茶楼做甚？”
小禾出宫那会子寻思着，今日娘娘坚持出宫，想必是有什么要事要探究一二。
“你该不会以为，我出宫是有要事要做？”虞泠看了看她，用膝盖猜都能猜出小禾心中所想。小禾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了笑。
“惠民策之事如今不用我操心，有章太医在，所有事都会循序渐进定下来。”
虞泠抱紧手中的软枕，这具身体真是不济事，不过初秋罢了，这便开始觉得冷。
皆是到了天寒时节，她怕不是要被活活冻死，虞泠揉了揉胀痛的眉心。
这具身体原先就有头疾，此病难医，唯有不多思多虑方可无事。
她这些天想着许多事，有时头便猛地刺痛一下，她再继续在宫里闷着，真会憋出病来。
“我这回出来，只为散心，旁的事，我不想多管，对了，京中都有什么时令小食？”
说起吃的，虞泠眼前一亮，期待地坐起来，小禾看着自家主子，神色有些匪夷所思。
“小姐莫不是忘了，奴婢是同您一起到翎国来，哪里知道翎国流行的吃食。”
虞泠嘴角抽了抽，也是，她不知道的，小禾如何知道，虞泠想了想，只好作罢。
马车到茶楼前停下，这会子日上三竿，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已开始说书。
翎国京城十分繁华，位于繁华地段的茶楼更是客人来往频繁，店门前车水马龙。
小禾率先下了马车，小心地扶着虞泠走下来，扶人时不忘帮其拢好幕篱。
这处茶楼虽不比繁花楼来得气派，却也不差，两层的建筑，大堂中间中空，设一花台。
茶楼或有歌舞，或有说书先生说书，皆是在花台上，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相合。
一楼可随意入座，二楼的雅间皆有半外置的阳台，听戏听书时就可坐在外头，煞是惬意。
主仆二人到茶楼选了一间雅间，恰是清晨，说书先生正在台上说书，虞泠便坐在阳台上。
她甫一坐下，才抬起幕篱一角，就冷不丁瞧见自己正对面的雅间阳台上坐着一人。
这会子到茶楼饮茶听书的人不少，可二楼雅间的人不多，两人很快便注意到对方。
两人皆戴着幕篱，所以下意识不经意瞥了一眼，也就是这一眼，让他们发现对方身份。
尽管隔着茶楼大堂，两人遥遥相望，还是瞬间认出对方，两人同时站起身。
两人揭起幕篱，看到对方的脸，皆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用口型问：“你怎么在这儿？”
一盏茶功夫后，虞泠雅间的房门被人敲响，小禾开门正欲行礼，来人就摆了摆手。
虞泠站起身，眼神示意小禾去门外候着，待雅间的门关上，才看向眼前之人。
“王爷怎么在此？”虞泠汗颜，她本是想来散心，不料屁股还没坐热就碰到司忱。
她更没想到的是，司忱没装作看不见她，而是上前拜访。司忱与司鹤长得有六七分相似，虽说两人的气质天差地别，但远远忽然瞧见，一时难以分辨出来。
“说来皇嫂莫要取笑，我一时嘴馋，想吃这间茶楼的点心，就悄悄跑了出来。”
司忱压低声音说着，虞泠嘴角抽了抽，应道：“说来王爷兴许不信，我亦是如此。”
两人对视一眼，鬼使神差地一同压低声音，鬼鬼祟祟请求对方。
“今日之事可莫要告知陛下。”
“今日之事可莫要告知皇兄。”
两人一齐开口，说罢面色都有些尴尬，还是虞泠先开口：“我不过出来闲逛，王爷自请去做自己的事便是，今日之事，我们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人也没见着。”
司忱被夺去摄政王之名，被软禁于地牢。可皇帝到底心疼他，不过几个月，就悄无声息把他放出来，将他安置在城中一处宅子，他只需安分守己便能相安无事。
听虞泠这么说，司忱眼前一亮，拱手朝虞泠揖了揖：“多谢皇嫂，臣弟告辞。”
说罢司忱就出了雅间，回去自己的雅间坐下听书，虞泠站在帘子后往对面阳台上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勾了勾，当初司忱若没造反，如今定然风光依旧。
尽管皇帝没说过，但虞泠看得出，司鹤是看重这位弟弟的，所以才对他诸多优容。
造反之后非但能活命，还能偷溜出来听书吃点心，说出去都未必有人能信。
“娘娘，摄政……六王爷怎会在此，我们可要告诉陛下？”小禾从雅间外进来道。
虞泠摇了摇头：“不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无论是他还是我，谁不是出来闲逛的？”
虞泠失笑，本想好好听书，这会子司忱坐在对面，怕是不能够了，吃吃点心就罢。
茶楼外车水马龙，虞泠走到窗边坐下，俯首往下看去，冷不丁对上一双笑眼。
那人站在巷口前，一手拿着折扇，一双丹凤眼微微眯着，剑眉入鬓，分明应该是英气十足的五官，但因为眼帘低低地压着，看起来懒懒的。
他一袭黑衣，手中的折扇却是白的，站在人群之中，乍一看以为是携着信的黑鹰。
虞泠垂头看他，两人对上视线，虞泠怔了怔，此人通身气派，看起来贵气逼人，可她回想之前参加过的宫宴，印象中并没有这样一位人物。
两人隔着长街，就这么对视着，虞泠心下觉得怪异，刚想收回视线，那人却对自己笑了笑。他的唇有些薄，面相看起来很是薄情，眼睛半眯着，其中仿佛藏着算计。
虞泠心中犹豫，想着自己要不要颔首示意时，眨眼那人就消失在人群中。
虞泠猛地站起身，在街道两端扫视了数遍，依旧没找到那人的身影。
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