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学良的态度让赵惠宁微微皱眉。
“马厂长，咱们厂子里本来今年是完不成指标的，如果不是……”
马学良打断了赵惠宁的话。
“怎么？你们一线工人不行了？整个东胜厂什么时候轮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指手画脚了？”
马学良这样一句话噎住了赵惠宁。
他看着马学良，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帮你这么长时间了，不就是想要巩固一下我们这些老家伙在厂子里的地位吗？”
“现在眼看着条件越来越好，这些小年轻一个个也都上来了，有学问，懂技术！”
“长此以往，到了以后谁还会听我们的？”
马学良的话就好像毒药一样慢慢浸满了赵惠宁的心。
“再说了，厚积薄发，这个时候给方凯先进个人，不利于年轻人的成长啊！”
语重心长！
赵惠宁忽然间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蠢货，竟然误会了马学良的良苦用心！
“那行，马厂长，我就走了！”
赵惠宁给马学良倒上水，临走的时候又转过身：
“没有荣誉，工资可以提一下吧？设备科帮了这么大的忙，是不是？”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把以前的工资一并发了吧，正好厂子里最近也要提工资了，就从他们开始！”
马学良不想让整个设备科和自己作对。
设备科现在是东胜厂的重中之重，只有设备科的人才能确保每年的指标！
而只有保住了指标，自己才能够继续在东胜厂做土皇帝！
只不过，那个老家伙就要回来了。
想到这里，马学良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老崔呀，部里边那个会，到底什么时候结束？”
方凯今天没有从王叔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越想越不对劲。
自己当时在上学，根据母亲的描述，葬礼极为草率！
不仅没有让家属见到遗体，更是直接火化！
就连整个厂子里的人都讳莫如深，好像一旦说出来就会有了不得的大事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凯！”
方凯一边想着一边关上了设备科的门，最近一段时间他总是要查阅资料。
听了声音转头一看，苏琳正站在大门处对他挥手。
笑意盎然，让人心头一暖。
设备科距离播音室并不算远，只不过方凯没有想到这么晚了苏琳还没走。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去？”
方凯和苏琳一起离开厂务大楼，两个人各自推着自行车边走边聊。
“回去那么早干嘛？在家里还不是要听我妈和我嫂子唠叨。
”
苏琳表面上说的风轻云淡，方凯却了解苏琳在家里的情况，暗中叹气。
看样子，自己还是要早点强化自己才行。
“回去了之后，设备科的人没欺负你吧？”
苏琳语气里是满满的关心，不自觉地已经开始为方凯担忧。
方凯脸上一红，紧接着笑道：
“怎么可能呢？现在整个设备科可都指望着我吃饭呢，再说了，车间的工人都是老熟人了。
”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边走边聊。
方凯觉得差不多了，便停下了脚步。
苏琳见状略感奇怪，脸上一红。
联想到最近几天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苏琳觉得，可能是时候了。
“我爸去年走的时候，你知道具体的情况吗？”
这个问题让苏琳微微一愣，本来的期待也消散了大半。
但看见方凯满脸严肃，神色之间还略有悲戚，心中也生出一丝怜爱。
“我知道叔叔当年走的时候你心里不好受，可是我们家就两个人在厂子里。
”
“我和我爸都是蹲办公室的，事情发生后我们才知道。
”
苏琳说完，见到方凯的脸上有一丝无奈和失望，急忙说道：
“但我相信，以叔叔的技术，绝对不可能有违规操作的情况出现。
你也不要着急，听说过几天老厂长就回来了。
”
方凯抬头看见苏琳脸上的难过，知道这样的表情装不出来，轻轻点头。
把苏琳送回家，方凯回到家中，往母亲的屋子望了一眼，急忙拉过了方娜。
“小娜，爸爸出事的时候，你和妈都没有见到遗体吗？”
方娜本来在写作业，听到方凯这么问，眼睛里闪出点点泪花。
“什么也没有，等我和妈知道消息的时候，遗体已经火化了！”
这么着急，一定有问题！
方凯心里已经有了个七七八八，但脸上还是平静如常，拍拍方娜的肩膀。
“爸的遗物在哪里？我想好好看看。
”
当年父亲出事之时，方凯短时间难以接受这个现实，回家之后只是参加了葬礼。
即便是父亲的遗物，方凯也没有勇气打开。
其实，在自己的前世，家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勇气打开父亲的遗物。
方娜乖巧地拿出一个小盒子，轻轻地用毛巾擦拭干净。
此时的方凯望着放在自己床上的黑色盒子，长叹一口气。
自己的父亲，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年代过于久远，以至于在自己记忆中，父亲的形象已经逐渐模糊了。
他只记得，父亲下班回来会给自己和方娜带吃的，不是糖就是苹果。
有的时候，还会有菇娘。
他只记得，父亲总是笑呵呵的，但是在工作的时候却十分认真严肃。
他的手伸向那个黑色盒子，但却在最后一刻犹豫了。
打开这个盒子，就彻底地揭开了过去的伤疤。
方凯不断地问自己，真的要这么做吗？真的要让过去的事情继续纠缠自己吗？
“一定要做！”
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大喊。
“一定要弄清楚！不然，要你回来何用？”
方凯握紧了拳头，打开这个黑色盒子已经用完了自己全身的力气。
盒子中央，一个小小的日记本静静地躺在那里。
终于还是看了，终于还是读了！
父亲的日记却让方凯泣不成声，彻夜无眠！
真相，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糟糕！
第二天一早，因为昨天晚上基本没睡的缘故，方凯几乎是掐着点进了办公室的门。
“方老师，昨天晚上您要的资料还有半截，我昨晚没看见。
”
小刘一边问好，一边把剩下的资料交给了方凯。
“这是剩下的，你看看。
”
昨天晚上看资料的时候方凯就注意到设备说明书戛然而止，明显有后半段。
今天自己忘记问，小刘倒是送过来了！
只是打开看了一眼，方凯就猛然合上了。
他的动作十分小心，既不会引起别人的察觉，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自己的怪异。
趁此机会，方凯伸出右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喝了口水，平复心情。
后半段说明书的扉页上，赫然有几个用铅笔写下的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