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凯当然没有理睬赵惠宁的阴阳怪气，一头钻进了设备科的办公室。
“小刘，帮我找一下两年前那批设备的说明书，我要看看。
”
听到方凯的话，小刘立刻来了精神。
之前方凯钻研老设备说明书的时候他就知道方凯懂德文。
现在这批新设备，老是出问题，而方凯的回归，也意味着设备科可以扬眉吐气了！
“方老师，你看看。
”
小刘从柜子里拿出尘封了两年的说明书，甩干净上面的尘土，交给了方凯。
方凯拿到手一看，就发现有问题。
现在故障率最高的设备是两年前购买的，也就是八二年。
按照轻工业部的标准，采购设备的时候至少应当采购近几年的新型设备，避免造成资金和资源浪费。
可是现在手里拿到的，却是东德在六二年就已经投入使用的设备！
“是这个吗？”
方凯没有声张，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小刘。
小刘看了看文件袋子，再三确认没有问题。
这就有意思了。
八二年的时候自己还在学校，整个厂子里唯一一个比较懂技术的……
就是马学良！
方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恐怕马学良已经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了。
拿着款子买了二十年前的老设备，还能够避开轻工业部的检查。
这里边到底有什么猫腻？
方凯借口要去车间实地看看，一边走一边接近了老王。
父亲生前因为不懂得变通，在整个厂子里只有少数几个朋友，除了传达室的老张，就是老王。
“王叔。
”
方凯打了一声招呼，看见王胜利头也不抬，笑着说道：
“王叔，我来看看设备。
”
一边说着，还一边抖了抖手里的说明书。
“看啥看？这么老的机器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修不好！”
王胜利似乎很有怨气，一边把做好的瓷胎放入机器，一边吐了口吐沫。
“这话说的，总得先生产吧？我可是听说了，过了年就要采购新设备了，到时候也不用这么受苦了。
”
“你可拉倒吧！”
王胜利骂了一句，将方凯拉到一边。
“你是懂技术的，我虽然不懂，但我至少能看的出来吧？”
“两年前这批机器拉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八二年的设备，为啥拉来的时候上面全都是锈？”
方凯的眼睛眯了一下，还没等他说话，老王立刻又压低了声音。
“设备刚装好，打开炉子，里边还有炉灰！”
方凯顿时明白了，他急忙拉住老王的手：“您是说，这批设备……”
“马学良那个狗日的，到底吃了多少黑心钱咱不知道，可他也不能害咱们呀！”
“上面的指标一年比一年少，为啥？还不是因为咱们的产品质量差，产量低？”
王胜利一句接着一句地说着，方凯的思绪却早已经飞到了父亲出事的那天。
这一批的设备有问题大家老早就知道，自己父亲也多次和厂里反映，可就是没人处理。
也就是因为没有人处理，才有了后来发生的惨剧！
“王叔，我父亲出事的时候，您在他身边吗？”
方凯冷不丁这么一问，王胜利没有任何准备，眼睛里闪过一丝泪花。
摆摆手，摇摇头。
“过去的事情了，还替他干啥？你是年轻人，要往前看！”
王胜利说完这句话之后啥也不说，任凭方凯如何询问，也不肯吐露半个字。
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由于事发突然，等到还在读书的方凯回家之后，唯一能够看见的就只有悲痛欲绝的母亲和妹妹。
以及，父亲的骨灰。
到底是工伤还是操作不当？为什么处理的如此之快，甚至于整个厂子里的人都不说话？
直觉告诉方凯，当年的那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但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测，如果真的要线索，只能等老厂长回来。
眼下，还是先解决了这批设备故障率的问题，把产能提上去！
走访了多个车间，对比了多个产品线之后，方凯终于把这些老家伙摸清楚了。
“小刘，你和钢厂那边的人比较熟，看看能不能凑从那里定制一批零件。
”
一整天忙碌下来，方凯将自己能够解决的设备故障全部都解决了。
为了一劳永逸，还做了一些小小的创造性改进。
这一下，整个东胜厂的产能提升了百分之三十！
“真有你的！”
赵惠宁是个直脾气，虽然也是马学良的一条狗，但也欣赏方凯的能力。
一边说着，提着两瓶酒就冲进了设备科办公室。
“晚上就别回去了，我这可是代表所有一线工人来感谢你的！”
赵惠宁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酒瓶，还从一边的布包里拿出半只烧鸡。
“本来就是分内的工作，怎么好意思让大家破费？”
方凯一边说着，一边招呼正要回去的设备科众人都留下来，吃烧鸡。
见到方凯这样做，赵惠宁干巴巴地撇撇嘴，没再说话。
本来是想要代表马学良把方凯收入麾下，现在人家拒绝了，总不能光明正大了吧？
“赵主任，这批设备的问题解决的差不多了，剩下的还要等定制的零件到了才能继续使用。
”
“但我算了算，过节前按期交付，没有问题。
”
方凯说完之后，赵惠宁松了口气。
如何才能按期交付一直让赵惠宁头痛，现在问题解决了，赵惠宁也不用继续跟马学良拍胸脯。
“干得不错！这杯酒，我敬你！”
赵惠宁一口气干完，之后又给自己倒上：
“还有设备科的同志，今天是我说话难听，希望大家不要往心里去！”
两杯酒下肚，赵惠宁借口家里还有事先行离开，方凯则是让大家吃了那只鸡。
老厂长啊老厂长，你眼皮子底下，怎么就出事了呢？
马学良站在窗边，看着已经陷入沉寂的东胜厂，一言不发。
而他身后的赵惠宁，则是试探着说道：
“马厂长，我个人觉得，这一次小方做的还是不错的。
”
“要不，这个季度的先进个人……”
马学良知道赵惠宁看上了方凯，想要拉拢。
可是，这个方凯……
马学良装模做样地思考了一会，摆了摆手：
“老赵啊，我也知道，技术人员是一个工厂的核心，可是，如果你就这么把先进个人给他了，那他之前的大过处分怎么办？”
“算算日子，还不到半个月吧？”
马学良借着点烟，抬头看了一眼赵惠宁。
赵惠宁嘴巴动了动，明显是想要说点啥。
“你想想，半个月内，方凯先受了大过处分，又来了先进个人。
”
“你觉得，厂子里的工人能同意吗？”
马学良伸出手，拍了拍赵惠宁的肩膀：
“做事情，要注意厂子里面大家的团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