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连荞一边盯着他的举止神色变化,一边焦急地往窗外看,低声道:“太子殿下,时辰不早……”

    “谁跟虞贵妃说,寒食散驻颜的?”

    “也是许皇后,可她并没有亲自说,倒是利用下人之口在闲谈中暗传,虞贵妃听了便信了……而她一直装作不知道虞贵妃服寒食散之事。

    ”

    赫连御厉声道:“父皇竟然从未追查此事?!”

    左连荞呆了呆,道:“虞贵妃有孕后期,变得虚胖浮肿,美貌不再,皇上对她多有冷落……她才听信人言,服食寒食散想迅速恢复容颜,可那时候皇上已经……”

    赫连御回想起幻境中的几幕,初时虞贵妃有孕不久,尚美艳动人,虚胖浮肿定是后来的事。

    再见她时,已病得不轻,那时候即使不是寒食散的效用,久病体虚之人必然也瘦弱,她已经不再那么虚胖了。

    “父皇对她冷落,仅仅因为容颜不再?”

    左连荞思忖片刻道:“若有其余原因,也不是我能得知了,但必与许皇后有关。

    她一心想除去虞贵妃,也许从中使了诡计也不一定。

    ”

    “可是许皇后又将酷似她的你献给我父皇?”

    左连荞蓦然瞪大眼:“太子怎知我酷似虞贵妃?”

    赫连御冷笑,他那张画像得来不易,连赫连元辰也不知道。

    可左连荞自己,看神情分明是知道自己酷似虞贵妃的。

    左连荞叹了口气:“这件事其实不是很要紧的秘密,但确实知道的人很少,因为这是皇上的禁忌。

    在皇上登基前,曾经挚爱一个女子,却爱而不得,为得到许家的势力,封了许氏为皇后。

    后来虞贵妃因与她相似,很快得宠,令皇上冷落许氏,她心生嫉妒,一心想要你母妃死。

    ”

    “但虞贵妃真死了之后,皇上的心依然不在许皇后身上,并且察觉到了虞贵妃的死与她有关,心生恨意。

    因忌惮许家,表面不得不对她礼敬,实际冷落,过了两年,她越发心寒,知道自己除了保住这皇后之位,是不可能再得到这个男人的心了。

    那时候她又得知自己有不孕之症,偶然之间见到我的容貌,心生一念,将我带回相府……”她倏然住了口,生怕说得再多便引起赫连御疑心。

    赫连御抽了口凉气,没想到赫连元辰比他更早得知虞贵妃死因有疑,更没想到赫连元辰竟然对虞贵妃薄情至此,哪怕知道她被人毒害,依然这么多年不追究此事!

    看来虞贵妃和左连荞一样,都不过因为容貌酷似另一个女子而得宠,难怪有宠无爱,一旦容貌变迁,赫连元辰立即情归别处。

    实际上,左连荞不是因为长得像虞贵妃而得宠,而是因为长得像那个无名女子。

    可她俩的区别在于,虞贵妃有孕后容颜不再,又未能等到复原再获宠。

    左连荞则比她聪明,移至行宫待产,顺利避过了容颜改变的那段日子。

    “很好。

    ”赫连御微平了气息,俯视她,“左贵妃,你没有别的秘密要跟本宫说了?”

    “没有了。

    ”左连荞连连朝窗外看着东方天空,脸上已经变色。

    天色已将明,等赫连御派人上皇山,入云觉寺,再耗一番周章,只怕已不易处置那尸体。

    赫连御看了一下漏刻,嘴角微噙一丝冷笑,知道将她逼迫得也差不多了。

    她迄今抵死不肯说出自己的秘密,倘若再耗费些辰光逼她,怕物极必反,而这女人自以为绝不能让他得知的秘密,他其实早已知之甚详,也清楚她不肯说,是怕自己窥破她要拥赫连濛上位,取他代之的用心。

    “来人。

    ”

    窗格洞开,悄无声息落地的却不是东宫的太监,而是黑衣蒙面的东宫密探。

    赫连御低声对那密探说了几句,他便折身出去,有几道黑影随之跟上,转眼不见踪影。

    左连荞面若死灰地软在椅中,眼看东宫这番缜密的阵势,就绝非她能对付的,之前尚侥幸想着能拥赫连濛之心已淡了。

    没有许皇后相助,她清楚夺储怕是此生无望,她只求尚能苟且偷生而已。

    打发了左连荞,赫连御倒是十分淡定。

    皇山上的事,他自然早已处置,之所以拖上这么长时间,其实不仅为了探她那个秘密,也是为了给她施加最后的压力,让她如同被最后一根稻草压死的骆驼,再也蹦达不起来。

    这个女人绝不像她看起来那么楚楚可怜,利益关头,她是任何人都能背叛,任何人都能牺牲的,心情之凉薄,不在许皇后之下。

    但看她失手杀了许敬梓后毫无悲伤的模样,只想着为自己开脱,便知她有多冷血了。

    可是世事只怕并不如她所料。

    赫连御泛起一丝冷笑。

    左连荞柔弱无力,剪刀虽锋利,却终究不是杀人利器,外缘钝端死死卡在了许敬梓的两肋之间,虽然伤得甚重,离心脏却相去甚远,他只是重伤失血,无力挣扎,并未死亡。

    伤重不死的许敬梓回到了尚书府,将会发生何事,不用想也能猜得到。

    以许氏一族的势力,碾死一个左连荞还不是易如反掌,赫连御乐得坐视其成。

    只是赫连滟姐弟的身世……他微眯凤眸,眼中流露一丝冷意。

    他要取赫连滟的命来祭礼,这个女人可不能留给别人。

    赫连神通要的则是赫连濛,许皇后断然不允,这件事还得先扳倒许皇后才是。

    他捋了一下思绪,已有决断。

    魂珠被取出来,再次对着窗外的月光照映,赫连御长久地凝视里面的丝缕奇异光芒,总觉得有一道是顾清离的身影,却捕捉不到。

    二月下旬的月亮偏圆,日月交替的时分,日光与月光同时折射,穿透了魂珠。

    混沌世界里,顾清离蓦然感觉到天色格外清明透亮,她与其他游魂同时抬眸看去,朦胧天空外那双遮天盖地的冷酷凤眸比上回更清晰起来,她甚至还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声,似有人在呼唤“清离”二字。

    这声音似曾相识,撞击着她的耳膜。

    她原本感觉此中乾坤混沌,日月悠长,她行走于永不变更的景色之中,有些记忆开始模糊零落,可这声叹息又让她拾回了些记忆,那只眼到底是谁的呢?

    她困惑地想着。

    一回首,看见身边一道游魂的身影已然有些淡了,正与她一同仰望外面,眼神痴痴的,有些恍惚。

    顾清离惊一下,回过神来,面前这才是她原身的本尊,有些日子没见她了,看她虚淡的身影,怕是进来的时日久了,将要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