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御笑意冰冷,宫中唯一能让她倚靠的本是皇帝,若她杀了别人,哪怕无理,以赫连元辰对她的宠爱,也可能视若无睹替她摆平,可她杀的却是自己的奸夫,这件事她最想瞒的正是赫连元辰。

    她现在心心念念认为许皇后要杀自己灭口,又动手杀了许敬梓,彻底与许皇后决裂,这件事第二个想瞒的就是许皇后。

    赫连濛本来也是她可以倚靠的,可刘氏的话令她现在已经没有把握了,况且怎么解释那个男人是谁?她的奸情不能被赫连濛知道,他是否瞧得起她不重要,绝不能让他误会死的那个是他生父,偏偏他的身世又是不能说的,一旦让他知道自己只是个来历不明、生母被杀抱回宫的婴儿,恐怕他要杀的人就成了左连荞。

    连亲生女儿赫连滟都不能透露半点,除了赫连御,她哪还有可以求助的人?

    天亮之前,左连荞一定要找个人替她处理掉那具尸体,她别无选择。

    果然,在东宫坐了不到半刻时间,便听通传说左贵妃到访。

    赫连御慢条斯理地让人斟了茶,却始终不宣人去引她进来。

    “哎哎……左贵妃,这可是东宫,您不能硬闯啊!”

    “滚开!本宫要见太子,你敢拦着?”

    “奴婢不敢,可嫔妃不得与成年皇子过于亲近,这这可是宫规呀……”

    这句话片刻之前赫连滟才说过,堵得左连荞说不出话来,她一咬牙,顾不得维持高贵仪态,抬脚踹过去:“滚!”

    “这是干什么呢?还不快请贵妃入内。

    ”赫连御遥遥发声,身影在殿内半明半暗的光线之中,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左连荞冲进殿内,殿门便在后面吱呀地关上了。

    空旷的会客殿内,只有角落里燃了两盏并不明亮的烛台,赫连御似乎故意营造出这样的气氛,让她心里的压力更大,恐惧感更甚。

    “左贵妃请坐。

    ”赫连御冷戾的神情似乎比往日柔和,客气有礼。

    左连荞却站着,似乎在酝酿着说什么,半天也没吐露一个字。

    赫连御又抬眼看了下殿内的铜漏:“左贵妃要是再不说,这五更天一过,天可就快亮了,到时候你从东宫走出去,这流言可有点说不清啊。

    ”

    左连荞悚然一惊,哪有余暇再去分辨时辰,豆大的汗顺着粉颊滚落颈中:“求太子帮我,我在皇山云觉寺杀了人,无论如何这事得掩盖过去……”

    赫连御一锁眉:“这个……人命关天,本宫可不能随意答应你。

    不过也是奇了,贵妃娘娘杀个人,用不着惊骇成这样吧?若他该死,自有父皇替你作主;若他不该死,你也该去求父皇替你掩盖,怎么倒来找本宫?”

    “那人是国舅,许皇后的亲弟弟,兵部尚书许敬梓!”

    “……许尚书为什么会出现在皇山?而且是夜半?莫非……半夜睡不着,想去云觉寺烧个香敬个佛?”

    左连荞被他轻描淡写的讥讽噎了一下,无端落下泪来,她一横心道:“我既然来求太子,自然有机密要与你交换。

    我自己的秘密对太子丝毫无碍,不说也罢,可太子的秘密,只怕你自己也不知道!”

    赫连御怔住,他设下连环计让左连荞自投罗网,自然算准她再无退路,必然要坦承一切向自己求助,没想到她竟然还有别的底牌。

    看她眼里闪着光芒的神情,赫连御知道她想要说的秘密绝对不是赫连滟与赫连濛的身世,她还抱着最后一丝严守的底限不肯放开。

    “本宫有什么秘密,需要贵妃你来告知?”

    “的确,我入宫的时候晚,太子当年已初懂人事,心里一定觉得我能知道的,你也都知道,况且你自出生不久便被立为储君,地位不可撼动,哪会觉得北楚还有什么事难得倒你?”

    不可撼动,赫连御心里冷笑了一下,倘若没有赫连神通的出现,他依然如从前那样一无所知,只怕哪一天落入许皇后和这女人的陷阱也未可知,这个词说得太早。

    “可是在太子未懂人事时,总有一些事是你所不知的。

    ”左连荞察言观色,发现赫连御依然不动如山,心里略感失望,但还是继续说下去。

    “虞贵妃在诞下太子后,便一病不起,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难道太子从未去想过原因?”

    “本宫母妃体弱,产后缠绵病榻,这其中还能有什么?”赫连御的心已经开始怦怦直跳,狂乱地冲击着胸腔,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静淡漠。

    左连荞微一冷笑:“太子可听过寒食散?”

    果然与静楠所说无异,赫连御缓缓点头。

    “当时寒食散自南月传入,传闻服之不仅令人有飘飘欲仙的快感,还能驻颜葆青春。

    在虞贵妃有孕后期,大约因身子不便,不能侍寝,皇上开始冷落她,她心中忧急,产后即开始服用寒食散,而且因急欲恢复身段,她服食的是过量的。

    寒食散中含有微量毒性之物,大量久服会致人中毒。

    ”

    “本宫从未听说寒食散能致人死亡之说。

    ”

    “没错,寒食散中的丹砂和汞含量不高,致人死亡其实要很长一段时间,哪怕她大量服用,也不致数月便殒亡,是有人让她吃下了热食,令她体内热毒不得散发,才会早亡。

    ”

    赫连御再也按捺不住,面上微微变色。

    虽然他从未与生母相处,自觉并无孺慕之情,可血缘关系难断,自幻境中一眼之后,他就感觉到了对那个纤美女子的亲切之意,此刻听闻她不但是被人诱骗服食寒食散,更是下毒而亡,心里哪能平静?

    “这个人便是许皇后!虞贵妃也知服寒食散后不能进热食,却终究并没有当成多重要的禁忌,那日太后难得探望她,见她如此重病还食用生冷之物,便斥了两句,许皇后在旁添油加醋,说她月子中正因贪凉吃冷食才致久病缠绵,虞贵妃不敢透露自己服寒食散驻颜一事,当着太后的面生生将一碗热食吃下去,太后离去后即痛苦难当,毒发而亡!”

    赫连御袖底的五指箕张,颤抖不已,再缓缓收拢攥紧,眼中飘过血腥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