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陆凌晖打断了锦姝的话:“你们王爷回来了吗?”

    “还……没有。

    ”锦姝看他的双眸看着自己,却明显是心神不宁的状态,似乎对自己视而不见,隐隐有些失望。

    “糟了。

    ”

    “啊?”

    “先前我在城楼上,看见似乎是王妃策马出了城门,现在外城十分混乱,我很担心她有意外。

    ”

    锦姝惊得直起身来,险些将摆在案上的点心碟子打翻:“这种时候她去外城?”

    “不然我为何冒险来找王爷?”

    锦姝抿唇不说话,心里一阵失落。

    自从雨夜那次之后,她就没怎么见陆凌晖来过,难得来一次,居然对她视若无睹,令她觉得自己的殷勤就是个笑话。

    “我要走了,没空等王爷回来了,你转告他,我已遣人跟出城去,留意着她的行踪。

    ”

    “哦。

    ”锦姝抑着心里淡淡的失落,正要迎上去,陆凌晖起身时的动作却撞翻了茶盏,翻湿了一身。

    锦姝忙拿出帕子慌乱地替他擦着,劝他跟自己去换身衣衫。

    陆凌晖犹豫片刻,看自己这一身湿衣,也无法可想,只得跟随她出去,找了间厢房擦洗一下,又换上锦姝送来的衣袍,低头看看,倒也合身。

    走出门时,锦姝看着他的眼神一时恍惚。

    他身着青色对襟长衫,里头是月白色曲裾深衣,难得褪去武人的飒飒英姿,平添了几分斯文清雅。

    陆凌晖见她盯着自己看,不由也低头看了一下,问:“这是谁的衣衫?”

    “哦……是柳公子的。

    ”锦姝当然不敢拿萧奕修的衣服给他换,又觉得随风和其余仆役衣衫太轻慢了他,才去找了柳言玉留下的衣衫给他换上,两人身材仿佛,穿起来单看背影倒是可以相乱。

    陆凌晖也不甚在意,戴上垂沿斗笠匆匆离去,压根儿没留意锦姝一脸的失落。

    “丫头,思春了?”雨樱不知从何处跳出来,在锦姝额上敲了一下。

    锦姝心烦地推开她:“王妃去了外城,陆副指挥使让我知会王爷,怕她出事。

    ”

    雨樱愣在那里:“去外城?”

    顾清离现在正在临时搭建的简易工事里,震惊地看着外城郭满目疮痍的景象,这才没多少日子,这里简直像被洗劫了一般,显然发生过一些动乱和争斗,甚至屋角梁柱一些不显眼的地方还能看见干涸陈旧的血渍,简易工事里的病患大多数已不再是她认识的,反倒增添了些新的病患。

    顾清离急促地扫过一圈,抓着一名御营士卒追问情况,那人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她又换了个问一下,这人倒是说了几句。

    说就是前几日,大约与内城郭瘟疫暴发,服药后病情变本加厉的时间相同,外城郭原有那些本来都好转的病患暴起伤人,出现了混战、镇压、血洗的暴力事件,大凡被镇压下去的病患,当场都被击毙,可即便如此事情也没能解决,被他们咬过的人随后发病,有些被关进简易工事,有些很快死亡。

    “怎么会这样?那……那现在简易工事里那些病患,为何又没有攻击性?”

    “因为这里来了名新大夫,姓柳,他开的方子似乎对他们的病情有效,有些轻症患者服药后并不出现攻击他人的现象……喂喂,姑娘你别乱跑啊,这里到处都很危险!”这名士卒似乎是后来才调至这里的,居然不认识顾清离,倒是很热心地提醒她要小心。

    顾清离没有时间与他多话,急急地又进了简易工事,一间间查找,终于看见凤紫混在其中,一脸困顿地照顾着病患,一头如云长发束起来,鬓边有朵白花。

    顾清离心往下沉,唤了一声。

    凤紫回过身来,看见她的时候脸罩寒霜,一步步走了过来。

    顾清离发现凤紫身上那些原已消退的黑色斑块,又明显了起来,好在精神还不错,并不似内城郭那些病患,眼白中爬满蠕动如网络的黑丝。

    “凤紫……”

    顾清离甫一开口,凤紫忽然毫无征兆地一记耳光甩过来。

    以顾清离的身手,本来绝不会被她挨着,只是当时过于震惊,又万万料不到凤紫会抬手打自己,一时竟怔在那里。

    掌风刮过顾清离的脸颊,就在凤紫的手指几乎要碰到她脸颊的时候,突然被人擎住手腕,并听到一声温文但不容置疑的轻斥:“丁姑娘,不可如此无礼。

    ”

    这声音如此熟悉,永远斯文有礼,有隐逸之士的淡泊从容。

    不用回头,顾清离心中已经浮现了一张有匪君子,如圭如壁的温润容颜。

    凤紫不情愿地收了手,眼中含恨地瞪着顾清离,仿佛面前是她宿世的仇人。

    “丁姑娘,你太冲动了,有话好好说。

    ”

    顾清离缓缓回首,说话的男子也正望向她,四目交投,目光为之凝滞,恍若隔世。

    “离月……王……王妃。

    ”柳言玉吐出那两个字时,似乎异常艰涩,等同于承认了她的那重身份。

    “柳公子,好久不见。

    ”

    柳言玉定了定神,似乎恢复了常态,含笑道:“是啊,我云游四海,听闻京师疫症发作,才千里赶回来,不想还是晚了些。

    王妃近日可好?”

    顾清离只有一双秋水明眸露在红纱外,除了眉峰挺秀,睫毛长翘依然如故,眼神里盛满的疲倦憔悴,已是无法掩饰。

    “我不太好,不过现在更该讨论的是这场疫情不是么?凤紫,你为何对我充满恨意?丁郎中呢?”其实在看见凤紫发上白花的那一瞬,顾清离已猜到了什么,只是依然奢望从凤紫口中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凤紫的明眸黯了一黯,随即充满恨意地看她:“若非你那些药有问题,大伙儿怎么会在你离去后,病情突然恶化,甚至开始互相攻击?那一晚,他们见人就咬,到处厮杀,力大无穷……我爹他……他就死在那一晚……”

    她的声音断续,越来越悲痛,泣不成声:“我甚至不知道他死在谁手中,混乱和黑暗中,只有刀光血影……我被他藏在一口半缸水的缸里,避过一劫……可他死无全尸……”

    “丁郎中当时尚有意识?”能将凤紫藏身在缸中,说明他自然还是清醒的。

    “我爹一直清醒着,只是……”

    “他和其余人一样,病情恶化了吗?”顾清离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有用的讯息,或许凤紫根本就没有去细想这件事,才会那样冲动地认为她的药方有问题。

    凤紫愣了一下,思索了良久,竟然答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