恼恨过后,赫连滟回想了一下顾清若让她留意的嘉碧若和周真,一时却想不到什么异样。

    嘉碧若妩媚多情,周真典雅端庄,这两人应该都是非常好相处,看来也不会惹事的人。

    如果非说她们有什么异样,那就是近几日夜晚总做的那个梦,越发光怪陆离。

    从起初那只黑茧里的蜂破茧而出,到后来毒蜂的形貌是越来越清晰,不断地重复那日被蜇伤的情形,还有人似在耳边轻声召唤她,有一股莫名的魔力,又可怕又令人无法拒绝。

    从前夜开始,黑茧之后隐约出现了一个女子身影,隐隐绰绰令赫连滟觉得似曾相识,而且一日比一日清晰。

    按之前的进展,赫连滟可以完全不必过度猜疑,因为这女子必然会在后来的噩梦里越来越清晰,直至令她能看清。

    可赫连滟不喜欢等待的感觉,而且这噩梦总扰得她不得安宁,仿佛那蜂随时会飞到她身边,满身围着,蜇得她无处不是包。

    她在梦里下意识地就格外关注那女子,仿佛梦中的意识也能受控制似的。

    直至今天,她在周真手腕上看见了一个月牙形的疤痕,蓦然想起梦中那女子晃动的手腕上也有个似曾相识的疤痕。

    回了承阳驿馆,一入夜赫连滟便强迫自己早早上床,结果却因心中疑虑太深重,反倒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好容易渐渐入睡,赫连滟的梦里依然是从黑茧开始,只是这次又清晰了几许,并在她眼前渐渐放大。

    她终于看见原来茧后那女子正平摊手心,那只黑茧卧在她掌心,并缓缓递到她面前,腕上那月芽形疤痕越发清晰。

    里面的蜂破茧而出,似乎比之前又大了一圈,复眼转动着,狰狞而可怕,尤其在瞪着人的时候,隐隐有通人言之意,赫连滟甚至觉得它在朝自己狞笑,不怀好意。

    突然,它猛然冲近,赫连滟在梦中下意识退避,却听见它在耳边细细低语:“百蛊现世,天下屠戮……”

    赫连滟一惊而醒,第一次只梦到了这么一小截便满身冷汗地醒来。

    她拥着被子呆坐了良久,可以肯定梦中那只手便是周真的。

    想起当时被周真相救,很快地处理了蜇伤的事,赫连滟忽然狐疑起来:她体内的毒到底是解了,还是没解?顾清离当时若是骗她,那她的脉象就应当是正常的,可是为什么总做这样奇怪的梦?好像有人在操纵她的梦境似的。

    她跳下床,衣衫不整地奔到梳妆台前,揽着铜镜左顾右盼,却看不出蜇伤之处有任何异常,甚至连针眼样的伤口都没看见一点。

    反倒是看得多了,觉得月光朦胧,镜中的人像疑真疑幻,有几分诡异凄冷。

    赫连滟打了个寒战,大声叫人掌灯,立即有宫女匆匆掌了灯,揉着惺忪睡眼,不明究里地看着她:“公主,怎么了?”

    赫连滟再转向镜中,平滑的铜镜面上,唯有她苍白的面容,眼神中透着惊恐,眼底下两圈黑影,鬓发散乱,衣衫不整。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颓然挥挥手,坐回床上。

    她总不能说自己被一个噩梦反复缠绕,而梦中只是曾蜇过自己的一只蜂?传出去,她这个高高在上的北楚公主,岂不成了个连野蜂都惧怕的柔弱女子?

    这一夜,赫连滟彻底未眠,只在床上翻滚,晨起时眼底的青影更重了。

    倒是大早就听闻顾清若来承阳驿馆拜访,却没见着赫连御,据说他已先见客了,却不知道他在东渊能见什么客。

    赫连滟一听顾清若的话,第一念便想到萧奕修,欢喜地支使了宫女去赫连御那边打听,结果没多久回来禀报说,只是应邀上门来为太子诊脉的。

    赫连御不让侍卫们透露大夫身份,她也打听不到更多。

    赫连滟则一听是大夫,便了无兴趣。

    她知道兄长几年前自战场归来后大伤元气,数年内都是重伤卧病,不得自由,后来除了得遇名医外,一半是靠自己的毅力,修炼运气疏通奇经八脉。

    即便如此,赫连御依然是有少量气穴经脉并没有打通的。

    看来这不影响生活,但实际上,对于他武学上的进境,却有极大的阻碍,甚至令他卡在那个关口,毫无寸进。

    因此赫连御在行动自如后的那些日子,遍访名医,到任何地方都不会放弃令自己复元的机会。

    他以为自己数年停滞不前,必然更远逊于萧奕修,而洗雪前耻遥遥无期。

    但他不知,这些年萧奕修其实也如他一般,无法使出半分内力,无法修炼内劲,同样毫无寸进。

    顾清若却不知道这些,好奇赫连御看来内力修为极高,精气神俱佳,为何要诊病。

    她随口一问,赫连滟便说了出来,脸上全是讥诮的冷笑,背地里,她对这个兄长也是毫无敬意的。

    顾清若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却笑而不语,心中暗暗转着念。

    “赫连公主,其实陌王爷自打从战场上归来,没多久也是旧疾复发,缠绵于病榻,甚至长年不能上朝论政,你对他……”

    萧奕修那些事,其实到了东渊境内,早传得沸沸扬扬,赫连滟不是不知。

    但她不过冷笑一下:“那算得了什么,到时候本公主带他回北楚,让替太子哥哥诊治的那神医为他诊治,铁定让他恢复得更胜从前。

    ”

    顾清若暗自吃惊,这才想起赫连御当年的伤势应当是非常惨烈的,能痊愈至如今,那个神医必非寻常人。

    只怕赫连滟这么一插手,萧奕修恢复如前,岂不是……

    “公主,那名神医当真如此厉害?”

    “当然。

    ”

    “但是……公主是否不该轻易承诺能治好陌王?”

    “什么意思?”赫连滟一怔。

    顾清若微笑:“人若有所求,必千难万易得来,才觉不易。

    若公主轻易帮了陌王,他最多心存感激而已。

    可若是公主以此为饵……何愁他不就范?”

    赫连滟锁眉盯着她。

    “他若不做你北楚驸马,公主为何要为他如此费心劳神?”

    “他有正妃,而且以他宁折不弯的性格,必不会受人要挟。

    ”

    顾清若没想到赫连滟倒是这么了解萧奕修,怔了一下轻笑起来:“他有正妃不假,可是若没有了呢?你的阻碍是否会少了一道?然后,便看公主如何大施手段,诱他回北楚,再循序渐进了……”

    “让那贱人消失?本公主倒是想,不过可难了。

    ”赫连滟轻叹一声,不想再说下去。

    顾清若不便过分直白,见她转了话题,便也自然地笑笑,随意问:“公主可是睡得不好?这承阳驿馆有哪点布置不足,环境不够幽静雅致之处,尽可以对本王妃说。

    ”

    赫连滟一怔,摸摸自己的脸,忽然想起昨夜的梦,心里顿时不快,脸色阴沉下去。

    在顾清若再三追问下,赫连滟才不得已将这几日的梦说出来。

    顾清若越听越觉得此事有些不简单,脸色渐渐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