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周真和嘉碧若面面相觑,都觉得此事太过夸张,医个蜂毒至于嚎得如此凄惨,仿佛被人千刀万剐凌迟一般?

    正想着,萧奕修送过赫连御回府,刚进厅内,便听到如此变调的惨叫,赫连公主的声音简直如同乡人屠宰场戮猪时濒死的惨叫。

    他眉心一蹙,刚想发问,嘉碧若已嘘了一声,拉他出去,细细解释。

    萧奕修听毕,口角轻抽。

    知妻莫若夫,简直是不必询问便知顾清离是借机死整赫连滟,这位跋扈公主可有苦头吃了。

    果然,里头一声接一声的惨叫传了来,听得他也忍不住轻摇头。

    里头顾清离折腾得赫连滟周身大汗,连乌发都湿漉漉地贴在了颈间。

    北楚人甚少挽高髻,都是辫了发辫绾起来,这一阵控制不住地颤抖嘶叫,发辫也半歪斜在头上,狼狈不堪。

    顾清离听着觉得赫连滟叫得已经令她差不多满意,才含笑驱出了那两枚银针,只听得扑扑两声细微轻响,银针逼出,她伸手一抄,收回袖内。

    赫连滟也听见了那细微的两声,她暗哑着喉咙,生疑地问:“什么声音?”

    顾清离不动声色道:“逼出了两枚毒蜂尾刺。

    无怪初时看来毒解,后来公主只一运气便令血行毒发,原来仍有两枚毒刺残留作怪。

    ”

    赫连滟闭目,几欲晕去,无力地躺倒在周真床上,也顾不得体面与姿态不雅了。

    顾清离神清气爽地起身,寻了笔墨挥毫写方子。

    她这方子自然也不客气,下的全是虎狼之药,若不让这位金枝玉叶的赫连公主泻上三天六夜,她也白学了医。

    只是这里头的药开得十分隐晦,并没有一剂是泻药,只有两味药药性冲突,一旦合用,引起狂泻不止,怕不拉得她连睡觉都想着茅房。

    顾清离想着,微笑起来,刷刷地写好方子,随后交由外头等候的小婵,吩咐她去月涟轩照方抓药煎煮。

    赫连滟则躺了好一阵子,才萎靡起身,病恹恹地连话都说不出。

    顾清离给她更换了脸上的帕子,又敷了玉露散,瞧着红肿也褪得差不多,知道明后日便无碍。

    顾清离出了内室,赫连滟也休息得差不多,穿上了衣衫跟出去。

    虽在里头疼得死去活来,却并未伤着元气筋骨,只不过是银针在经络内乱蹿造成的气息紊乱、极度剧痛而已,银针一出,气息调和,加之她本身体健,很快便复了元气。

    只是刚才嘶叫得喉咙发哑,又蓬头乱发,眉眼间泪花未干,看起来是憔悴颓靡得令人不堪看。

    萧奕修陡见着鬓发歪斜,单手还捂着半边脸的赫连滟,险些没认出这是不可一世的北楚公主来。

    赫连滟见着他本是惊喜的,可从他疑惑的眼神里察觉到自己必有不妥之处,又看嘉碧若轻咳着掩口,似乎在极力掩饰尴尬;周真则盯着自己的鬓发尊容扫一眼,迅速转过脸去……

    她匆匆又返回内室,对着穿衣铜镜一照,登时羞愧尴尬,慌乱地梳理着头发。

    外头厅内,萧奕修看顾清离满眼笑意,却掩口忍笑的狡黠神情,不由得失笑,将她扯进怀里附耳低斥:“你又乱来!她到底是北楚使者,东渊贵客,两国和平交往,你却将她捉弄成这样……越发不成体统,等今晚看本王好好给你一振门风。

    ”

    顾清离却撇嘴耳语反驳:“你的雄风我早便见识过,不过如此,还是留着去振别人吧。

    ”

    萧奕修被她调侃得体内一热,身体不由得一紧,揽紧了她笑:“你若舍得,今晚本王便去承阳驿馆好好招待赫连公主……”

    顾清离陡然直了身子推开他,俏生生的凤眸中满是警告意味。

    萧奕修见她如此不经撩拨,若无其事地泛起微笑,抬眼见到赫连滟已收拾了自己的妆容,正愣愣站在内外室之间的门槛处,直盯着自己,眼中尽是失落、伤心、嫉妒、酸楚……

    “赫连公主玉体可好些?令兄已还归承阳驿馆,临去时曾留言让你在本王府中稍事休息。

    毕竟你余毒未清,身体疲乏,若是不便劳顿,可在别院替你安排下榻处。

    ”

    顾清离本以为赫连滟会求之不得,一口应承,借以接近萧奕修,孰料她只愣了一下,便摇头拒绝:“本公主还是先回承阳驿馆……至于来府上作客之事,过几日必当登门拜访,亲自谢过王妃与二位夫人。

    ”

    顾清离见她不善的眼神掠过来,便知她对自己毫无感激之意,反倒是又添几分敌意,不禁泛起轻笑,也不放在心上。

    过会儿月涟轩内药也煎好了由小婵送来,赫连滟匆匆喝了药,便向他们告辞。

    赫连滟捂着半边脸,由他们送到陌王府门口,难得中规中矩地上了安排她的马车,由那队女侍卫护着往承阳驿馆而去。

    萧奕修并未如赫连御一般亲送,只击掌三声,暗地命一队影卫尾随相送。

    承阳驿馆内,竹影婆娑的凉亭下,赫连御正跷着腿惬意地仰躺在竹制逍遥椅中轻轻摇晃,自觉人生难得如此清闲时分。

    之前他哪怕卧床养伤的那些年,也是在疯狂研读兵书,只盼有一日血洗前耻,从无懈怠之念。

    待见得赫连滟捂着脸归来,倒是有几分意外。

    他侧过脸斜睨着妹妹,眼底终年不脱的冷漠酷烈之意,毫无半分亲情可见。

    他如看一个陌生人般,盯着她的脸道:“红肿消退不少,陌王妃的玉露散倒也灵光。

    ”

    赫连滟听他语调懒散淡漠,并无关切之意,酸涩更上心头,原想找人撒娇撒泼解气的念头,却被他冰凉彻骨的眼神击退,抽噎了几声,将后来与顾清离的冲突说了一遍。

    赫连御盯了她一会,轻眯了眼,倏地一笑,笑容却是冷冽中带几分嘲讽:“她说你余毒未清,血行加速入体,你便信了?”

    赫连滟听出他言下之意,不由道:“但我确实感觉疼痛……”

    “看来那蜂毒不是残留你体内,随血行攻心,而是入了你的脑袋了。

    ”赫连御连看都懒得看她了,有如此蛮横霸道,只用脚趾头想事的妹妹,实在是他赫连御之耻,也是赫连家族之耻。

    赫连滟原本就达到火山喷发的顶点,之前只是找不到宣泄之口,被他再三嘲讽后,骄横的本性再也掩饰不住,管不着面前是她最畏惧的太子,直嚷道:“太子哥哥觉得我笨,倒是解释一下她如何说中我体内疼痛之处?”

    赫连御眼皮都不掀,冷声道:“本宫未在当场,自不知她耍了些什么小手段,但你被蜇的乃是脸庞,疼痛倒是由手臂往心腑去,可真是奇了怪了!你当这毒性是条活鱼,随意在你体内游曳,不按正常血行行走?”

    赫连滟被他一说,不由呆在那里,竟然觉得十分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