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离听说蜂蜇之后,便赶去月涟轩先拿了玉露散,此刻走过去揭开帕子,闻到伤口上蒲公英与马齿觅清淡的味道,诧异周真处理得十分妥帖。

    周真照前一番说法又解释一遍,才令她点了头,拿湿巾慢慢抹去青草汁,再敷了玉露散上去。

    不动声色间,顾清离已伸三指搭上了赫连滟的腕脉,只觉得脉信平稳正常,并无异象。

    “许是那野蜂毒了些,又许是北楚人的体质有些不同……赫连公主虽未清醒,却是脉息正常,当会很快醒转。

    ”顾清离出了内室时如此说话,自己心内却也难免存一丝疑惑。

    赫连滟此时抽搐已渐止,只陷入昏睡而已,看来并无异样。

    只如此一闹,赫连御也无法只身回驿馆,索性招待他去前院用膳休憩。

    萧奕修挽着顾清离时,不经意将块包着死蜂的帕子塞进了顾清离掌心,然后偕赫连御先去了前院,吩咐她们若待公主醒了,也一同去前院就陪。

    顾清离看了眼内室,独自走到墙角,摊平掌心,注视那只死蜂,越看越觉得诡异。

    这蜂生相奇怪,有四对膜翅,四对携粉足,尾部螫针已断,倒是看不出什么,口器却尖利异常,并不像是蜜蜂的嚼吸管式口器,腭下倒像是螳螂一类咀嚼式口器。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顾清离正琢磨着,听得内室欣喜的呼声:“醒了,公主醒了!”

    顾清离迅速将帕子收起,入了室内,见赫连滟果然醒转,在床上坐了起来。

    只是那半边脸的红肿尚未全消,犹敷着玉露散,拿湿帕子贴在脸上,形象甚是不佳。

    “公主可有什么不舒服?”作为正妃,顾清离自然要嘘寒问暖,关切备至,实际上眼中了无关切之意。

    这野蛮公主可不比兰浔公主,性子娇蛮而内心善良,只从那眼神里便透着一股子狠意。

    赫连滟失神了片刻,伸手就想去摸脸,并皱眉道:“好痛,还有点凉凉的发麻。

    ”

    周真忙阻止她:“这都是正常的,稍候还会有奇痒与刺痛交错之感,但公主切不可伸手抚摸,以免有损花容月貌。

    ”

    赫连滟疑惑地看周真,又看看嘉碧若:“她们是谁?”

    顾清离向她解释了两位夫人的身份,赫连滟的脸色更难看了。

    没想到萧奕修除了正妃外,居然还有两位夫人,看起来都是人比花娇,不由她不嫉妒。

    听闻周真刚才处理及时,替她解了蜜蜂毒时,她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些,总算对周真有了些许好颜色。

    只是当赫连滟低头见自己更换了一身东渊女子的服饰时,面色又是一变,眼神厌恶嫌弃,毫不留情地道:“大胆,谁擅自更换了本公主的衣衫?这身衣裙是谁的,繁冗不便,色调暗沉……真是难看!”

    连嘉碧若都不由自主地微皱了眉头,心想这赫连公主好生无礼,好心施救,还替她换了一身脏污的衣衫,至今没听到她一个谢字,倒是被她横眉竖目再三无礼对待。

    若非身份相差悬殊,她真想回敬几句。

    顾清离也敛起眉心,面罩寒霜,正欲反驳,却听周真答道:“还望公主见谅,这身衣衫是妾身的。

    妾出身寒微,自是低门小户的眼光,入不得公主法眼。

    因见公主被毒蜂蜇后,昏迷倒卧花丛,衣裙沾了花泥霜露,这才斗胆给公主换上。

    原本府中另有华丽衣饰,只恐公主爱洁,不喜着别人衣衫,妾这身衣衫是刚制的成衣,虽不入眼,却从未穿过。

    ”

    周真侃侃而言,神情一如既往地淡泊端庄,虽谦而不卑,言辞周到,令人难以反驳,顾清离倒是颇为欣赏地看她一眼。

    赫连滟这才明白自己居然昏倒摔入花丛泥泞,脏污了衣衫。

    又觉得周真虑事十分周到,虽只是个清秀模样,却颇有大家闺秀风姿,又肯低头服软,倒比顾清离的冷傲顺眼了不少。

    “王爷呢?”赫连滟消解了气,又想起萧奕修来。

    周真道:“因是女子闺房不便入内,王爷与赫连太子现在外室候着,只是妾身劝赫连公主且静心休养,暂不出去为好。

    ”

    赫连滟蛾眉一竖,眼中又薄有怒意:“为何?”

    这回不等周真回答,顾清离已自取了梳妆台上的宝相纹铜镜递到赫连滟眼前,似笑非笑道:“还请赫连公主端详玉容。

    ”

    赫连滟见自己半边脸被帕子盖着,底下红肿得如猪头一般,惊怒之极,抓起铜镜用力摔去,掷出震天响声,引得外间的赫连御与萧奕修都惊起了身,也顾不得男女之别,匆匆踏入内室。

    赫连御皱眉盯着摔得扭曲变形的铜镜问:“这是做什么?”

    赫连滟天赋虽不够,却终究是自幼习武的女子,力气着实不小,将周真香闺内地上铺设的柚木地板砸出好大一个凹坑,铜镜的弹跳滚动又另轧出了好几路浅浅纹印来。

    赫连滟见萧奕修的目光朝她投来,慌不迭地伸手掩面,只露出一双狭长凤目,生恐他见到自己不美的一面。

    萧奕修见她的举动便知究里,反倒是清风拂面般温颜一笑:“公主不必担忧,不过区区野蜂蜇了一下,影响不了你的倾国姿容。

    ”

    他话虽说得客客气气,犹有赞美之意,眼波却只在她脸上一掠而过,对周真道:“你与碧若留下好生照应公主,若有不妥及时知会本王。

    ”

    “是。

    ”周真裣衽一礼,低眉顺眼。

    萧奕修又对赫连滟道:“公主可得好生休息,切不可让脸上落了疤,毁了如此娇美容颜。

    ”

    赫连滟顿时心花怒放,只当是他对自己的关切之意,瞬间便红了眼,娇柔万分地点了点头,连应答的声音都低了八度,不复之前的霸道专横。

    只是未再等她眉眼儿传情,萧奕修已牵着顾清离,请赫连御一同出了内室。

    赫连御果然对这妹妹无甚关怀之意,除了入门时见她砸了铜镜,自觉她堂堂一国公主泼悍至斯,辱了门楣之外,并未对她脸上的红肿不适表示过任何关切问候。

    他心里只想着若非之前那不得体的妹妹折了人家府上的花,引来野蜂蜇面,坏了他与陌王妃清谈的兴致,他现在或许与陌王妃还正聊得热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