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人。
”
小径上一点光明引得他转过脸去,一道窈窕的身影撑着黄油纸伞疾步过来,手里的气死风灯那点微弱的光芒在暴雨中格外醒目。
“奴婢看这雨实在太大了,给你送把伞来,随风在外头准备了马车。
”锦姝将一把油纸伞塞进他手中。
“多谢。
”陆凌晖心里浮上一丝感激,借着灯光打量了一下,发现这小丫鬟在朦胧的光线描绘下,轮廓还是很纤巧清秀的,很机灵的样子。
因为要隐藏暗线身份的缘故,陆凌晖不如其余陌王党来得勤,偶尔来,不是深夜就是躲躲闪闪小心翼翼,甚至在王府内都怕被太多人撞见正面,总低头疾行。
因此王府几个丫鬟,他至今还没分清谁是谁,叫什么,只依稀记得这是陌王身边最信任的两个之一。
“姑娘叫什么?”
“锦姝。
”
接下去陆凌晖也找不到什么话说了,只是匆匆地走着,幸好这里处于王府最深处,从后门出去,应该走不了多远了。
忽然之间,锦姝毫无预兆地往前一扑,手里的气死风灯扔到地上,连伞都抛掉了,紧紧地抱着陆凌晖。
陆凌晖原本心事重重在想着分析着萧奕北的事,陡然被吓了这么一跳,只觉得一个温软苗条的身体投进自己怀里,被暴雨淋得半湿的薄衫紧贴在身上,双臂还紧勒着自己的背,震惊之下不由睁大了眼,腾地就蹿出点火气来。
却不是恼怒,而是莫名的脸上发烫,身体绷紧,还有十分莫名其妙。
“别说话,低头。
”锦姝的身子也是绷紧的,却一直在颤抖,不像是跟他一样的激动和发烫,心里难言的火苗上蹿,而是惊恐。
陆凌晖背脊挺直了,默然低下头去,将脸埋在她发心,闻到甜淡的桂花香气。
他意识到,即使在陌王府也不是完全安全的。
噼啪的雨声遮盖了一切声音,直到很近时,陆凌晖才隐约辨出有靠近的动静。
他的听力非常敏锐,判断出是个女子轻盈的脚步声。
陌王府的女子,还能让锦姝心生警惕的,肯定不是陌王妃,也不是寻常丫鬟。
他瞬间想到了嘉夫人,新任礼部尚书嘉尚仲的女儿。
是被兰贵妃送进王府的,背后势力虽然没有证据确认,但应当就是燕王萧奕瑾的人。
他的身份是绝不能被嘉碧若发现的,否则萧奕瑾必然第一个拿他开刀,如果他出事,整个御营就真的落入燕王手中了。
“前面的是谁?”女子清脆尖锐的声音,带着冷笑,听起来是个十多岁的少女。
锦妹仿佛奸情被揭发一般,瞬间松开他转了身,却依然将他挡在身后,甚至竭力踮着脚,想要遮住他的脸。
陆凌晖配合地低着头,始终不抬。
“锦姝?”对方拖着长腔,将手里的气死风灯提高了,打量他们。
锦姝的灯被扔在地上,桐油纸被火烧出洞来,在倾盆大雨中,微弱的火苗只晃了几下便被彻底浇灭。
那女子手中的灯成了唯一的光源。
昏暗的光蒙昧不明,火苗不稳定地跳分理处着,将锦姝的脸照得忽明忽暗,在竹色桐油纸的照映下,有点微绿的惨白。
“韵儿,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什么?”锦姝底气不足地喝。
“锦姝姐姐,这么晚了,你又在干什么呢?”韵儿轻笑,目光一直落在锦姝背后那道挺拔高大的身影上,完全没有放过的意思。
“这跟你有关系吗?”锦姝的声音是微颤的,竭力拿出大丫鬟的气势来。
不管怎么说,她的等级也比韵儿高,轮不到韵儿来审问她。
她怕的只是韵儿出现在这里,嘉碧若随后也会出现。
“没有,只是这深更半夜的,锦姝姐姐和个男人……啧啧,说出去真是有辱王府门风。
”
“那也是我的事。
我和什么男人在一起,轮得着你管?我又没嫁人,就算辱没王府门风,也不犯国法。
”
韵儿冷笑了一下,雨夜相会,还情难自禁,就这种不要脸的行为,永远也别指望陌王爷会给她个名分了。
原本像锦姝和雨樱这样的丫鬟,在大户人家都属于通房丫头,早晚是要被主人收房的,可出了这种事,只要告诉王爷,被打发出府或者低价卖给人贩子都是有可能的。
她施施然绕着他们转了半圈,道:“哟,这是害臊呢还是没胆量,躲在女人身后算什么男人?”
陆凌晖这辈子还没被人这样轻慢过,心里顿生怒意。
要不是怕给陌王爷生事,他决不可能放过面前这个明显带着恶意的女子。
“韵儿,我问你,这里可是王府后门,你这个时辰不在嘉夫人身边伺候,来这里是想出王府还是想做什么?”锦姝这时已慢慢镇定下来,语气带了几分凌厉。
韵儿一怔,登时答不上来。
“说啊,怎么不说了?”
韵儿目光一转,看见不远处的小药圃,昂然道:“嘉夫人有点风寒,我出来到药圃看看,有没有什么可驱风寒的药。
”
“你什么时候识药了?”
韵儿恼羞成怒:“我不懂医术,最简单的葛根这些治风寒的还是知道的。
你少拿架子压我,等着明天我告诉王爷,看他怎么惩治你这种放荡行径!”
“不劳你关心!阿财哥,我们走。
”锦姝冷笑着,挽着陆凌晖的手匆匆往后门去。
陆凌晖这才感觉到她的小手是冰冷的,整个人因半边身子在伞外,已经淋得湿透,乌黑的秀发全打在脸上,虽然看不清面容,但一定发青发白,连嘴唇都在哆嗦着。
出了后门,锦姝警惕地回头看着,确定韵儿手中那点灯光越来越远,没再跟着她,才陡然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软了下来,晃了几下差点摔倒。
幸而陆凌晖扶着她:“锦姝,你还好吧?”
“快上马车。
”
不远处,真有一辆简陋的马车在等候着。
随风办事不错,挑选的都是最不引人注意的马车,就像寻常从马车行里租来的那种破旧的车,车头上吊着一盏摇晃的琉璃灯,是整辆车上唯一奢侈的点缀。
“谢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