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无光的夜空中密云满布,夏风薰然,空气中充满潮湿的水汽,闷热得随时都要来一场暴风雨。

    风澈轩的密道内,匆匆走出道挺拔的身姿,虽然一身蓝布长袍,却掩盖不住他眉宇间的英朗之声。

    萧奕修和顾清离已静坐等候,见他来了,颌首赐座,道:“副指挥使来得如此急迫,是御营发生了什么事?”

    “御营无事,是宫里出事了。

    ”

    萧奕修一怔。

    宫里出事,怎么会让陆凌晖先得知?

    “是摧雪殿出的事。

    ”陆凌晖将今日下午发生在摧雪殿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翼虎营虽然是程锷统领,但陆凌晖是整个御营的副指挥使,每个营都少不了他的亲信,包括被撤换掉的那些值守侍卫。

    萧奕修与顾清离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疑惑。

    “萧奕北疯了?你确定?”

    “前一阵就一直痴痴呆呆,皇后娘娘带辰王爷去探望的时候,他还算安静,只是目光呆滞,不与任何人说话。

    后来就越来越严重,躲躲闪闪,怕光,任何时候都缩在阴暗角落……这样子有一阵了。

    ”

    “皇后经常去看他?”

    “只去过两三次,都是白日,只是隔窗看,从不与他说话。

    除了第一次掉泪痛哭之外,另两次都很平静。

    ”

    “那杜莺呢?”顾清离更关心那个红颜薄命的女子。

    “她很好,很安静也很正常,因为皇上没提及过要对她怎样,有时候她还能与宫女说说话,看起来情绪平稳。

    ”

    萧奕修忽然问:“他俩之间有交流吗?”

    “他俩?”陆凌晖瞪大眼,然后摇摇头,“他们一墙之隔,如果有心想说什么……恐怕外面的人不一定听得清。

    ”

    “而你们对他俩之间是否互通信息的防守,从来不曾花精力去关注过?”

    陆凌晖对上萧奕修冷峻的眼神,微一怔,然后很快答:“值守的人,多是翼虎营程锷属下,都是燕王爷亲自派遣的人手,而我的亲信并不多。

    如果要严密监视二皇子与杜姑娘之间的暗地沟通,必然引起他们的注意。

    而且,值守侍卫多是在殿外来回巡守,不比太监宫女,可以有意接近他们。

    ”

    “杜莺不会做什么的。

    ”

    萧奕修摇摇头:“以萧奕北的智商,装疯和暗示父皇这种主意,不可能是他想出来的。

    ”

    “装疯?王爷认为二皇子是……装的?”陆凌晖眼神里有疑惑。

    顾清离道:“他不但装疯,还暗示皇上,他是被人陷害的。

    传说中纣王的姜皇后是被妲己陷害而死,而掩袖工馋这个典故,出于楚王宠妃郑褏,因争宠而陷害魏美人,他在暗喻有人为了争太子位嫁祸于他。

    ”

    “那他清醒着解释不是更好?如此装疯,万一皇上听不懂呢?”

    萧奕修淡淡一笑:“他听不懂?他安然稳坐皇位三十年,天下治理得也算井井有条,你认为他面对萧奕北时,只是个乱了方寸的父亲?萧奕北清醒的时候,说的话他一句都不会信,正因疯了,他才能听入心中。

    ”

    顾清离叹了口气:“很有可能,是皇后传递的消息,设计让他装疯。

    ”

    萧奕修摇摇头:“清离,我知道你为什么对杜莺毫无疑念,你同情她,而且她与萧奕瑾、萧奕墨联手设计了萧奕北,让他落到今日这般地步,你相信她是恨着萧奕北的。

    可是你别忘了她是个女人,女人不但善变,还易为情所困。

    ”

    “杜莺不会再相信他了……”

    萧奕修抬手轻抚她的脸颊,眼神温柔含笑,轻摇头:“你会因为我骗你一次又一次,就再也不相信我吗?”

    “那得看什么事了,如果你伤害了我,一次就够了……”

    他笑着,手指下滑,轻按在她唇上,再摇头:“你不会,我骗过你不止一次,也伤害过你不止一次。

    ”

    顾清离倏地脸颊绯红,有几分狼狈地转过俏脸。

    他疯了吗?这密室内还有第三个人呢,就对她做这么暧昧的动作,说这样露骨调情的话。

    陆凌晖早已面露尴尬之色,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侧过脸去。

    “萧奕北这辈子,任何才能都没有,唯一的长项就是骗女人。

    他看中的女人,除了琉心外,没有一次失手的。

    ”萧奕修叹了口气,“他和杜莺还有一重关系,他们之间,有个孩子。

    ”

    “你觉得,杜莺终于还是不忍心他永世被困,才想了这样的计策帮他脱身?”

    “母后心机虽深,却算不到父皇会去看望萧奕北,她应该认为父皇已彻底放弃了他,因此,她根本就没有动用自己的势力去特意照料他。

    那些提醒父皇的话,应当从他踏进摧雪殿的宫院时,才有人教他的。

    ”

    “可是我觉得,萧奕北被囚摧雪殿那么久,皇后如何不知道他过得很凄凉?身为母亲,她如何会不心痛?她这样的冷淡,反而是最不正常的。

    ”

    “摧雪殿外的那些宫女太监,你认为真的没有问题?父皇为什么全部撤换掉他们?即使在后宫之中,皇后的势力也不一定能只手遮天。

    ”萧奕修淡然笑。

    有些事,打着皇帝之命的旗号去做,冠冕堂皇,皇后也不敢过多干涉。

    顾清离思索良久,不得不承认萧奕修的推断有一定的道理。

    可是这件事,最大的疑惑,在于皇帝为什么会突然去看萧奕北,难道是父子亲情突然迸发?

    萧奕修也若有所思。

    看来,有必要了解一下,皇帝在去摧雪殿之间,做了什么,去了什么地方。

    “陆副指挥使,既然摧雪殿换上了你的人,全力留意杜莺与萧奕北之间是否有交流。

    另外,排查他的饮食与洗换衣物、递进去的所有日用品。

    ”

    “明白。

    ”

    陆凌晖从密道中悄悄走出去,天已经黑得如同浓墨,瓢泼的雨如同浇灌下来一般,砸在王府园中的花木枝叶上,重重的响声伴着柔枝无力地耷下,眼看着这场摧花折树的雨,只要走这么几步路,就能将他从头到脚打个精湿。

    陆凌晖有几分尴尬地站住,来时因急于禀报这消息,匆匆就漏夜过来,什么也没准备。

    在密室里,声音与光线都隔绝得很好,没想到会被这场如注暴雨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