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七将他们带去会客厅见朱维安,没想到朱刺史早已衣冠楚楚地翘首迎接他们,想来是之前随行来的人已通报过。

    “下官见过陌王爷!”朱维安一撩官袍下摆,脸上堆满笑容,热情简直扑面而来。

    萧奕修一拂袖,笑意温和:“免礼。

    本王初来乍到,其实有很多事情还不如朱刺史明白,关于水患之事,还要朱刺史多费心。

    ”

    朱维安知道他不过是表面上的客套,连说不敢,然后将他们请进会客厅看茶,细说水灾之事。

    他说的与管七说的大同小异,甚至于具体细节,因为他并没有亲自着手,还不如管七了解的详细。

    萧奕修吩咐他找人手绘地图,然后结束会客,由他安排住宿食膳。

    “这州府衙门的客房可真够气派。

    ”顾清离上上下下打量,又看了一下窗外的院落,这进院子被包围在丛丛修竹之中,绿荫竹影,月下婆娑,格外清凉。

    起风时竹叶竹枝沙沙的声音温柔又祥和,很有意境。

    院子后面是一方小小荷塘,清风里夹着荷香阵阵,水波的清新气息,蛙鸣声里,这个夏夜倒是清凉如水,格外舒适。

    “这里的夏夜倒是比京城凉爽些。

    ”

    顾清离摇摇头:“这是连日暴雨侵袭、水患后水位高涨带来的清凉,我们感觉到的舒适,其实是这里百姓的灾难。

    ”

    萧奕修点点头,若有所思。

    “想什么?”顾清离环着他的腰,仰着脸俏生生地看他。

    “你觉得这朱维安,是个好官么?”

    “看一眼哪知道。

    ”顾清离眼珠转了转,“可是我总觉得,如此气派奢华的宅院,给我的感觉很不好。

    ”

    “我也是。

    ”

    “这次国库拨的赈灾银粮共计五十万,照我看来,兴建水利,修筑堤坝,安

    定百姓生计,怕是远远不够。

    可是国库内……怕是也没有太多的闲银可拨,毕竟北边还在闹旱灾,而边陲战事从不曾停歇……”萧奕修轻叹了一声。

    皇帝是个深沉多智之人,年轻时也算励精图治,然而中年以后,他的精力似乎放在后宫及勾心算计上更多些,对国事的处置,反倒不如从前看得清了,甚至纵容了一些各自为政、为立储结党营私的朝臣,似乎一意在平稳他们之间的实力。

    萧奕修想到这里,微微一惊。

    没错,皇帝的许多行为,其实是在制衡,并不是在打压。

    他似乎很清楚,把某一派打压到底,无疑是助长另一派的扩张,而各方势力平衡之后,才更急于要攀附皇帝,都想要得到来自于最高统治者的认可。

    那这个朱维安,到底是哪一派的?

    “五十万……我需要一个预算,但是我还不清楚材料与施工的工钱这些价格,明天让朱维安再派些人去把价格打听了报上来。

    ”

    “你连工程预算都会?”

    顾清离微微一笑:“寻常的预算我自然会,可是兴建水利工程,在实施方面我真的不是很懂。

    ”她毕竟不是学建筑出身,她所懂的那些,有三教九流,也有应急必备,可一定都是杀手所涉猎的行业与知识,真正筑堤绘图这些,她还是不懂的。

    “这些由水利部的人来,你不懂,程遨下面有人懂。

    ”与他们同来的,就有懂堤坝施工的。

    顾清离点头,这方面是不用担心了,她的注意力又回到朱维安身上:“应该先摸清这朱维安的底细。

    ”

    “你放心。

    ”

    顾清离一怔,如水目光一转,失声道:“你竟然带了……”

    萧奕修笑而不语。

    “可是他们到底藏在什么地方?”顾清离怎么都想不通,一路上为缩短行程,他们弃车从马,官道上一望到底,这些影卫竟然能悄无声息跟来,果然不愧是影子。

    萧奕修竖起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再追问,然后吹灭了烛火。

    顾清离则一直到上了床,犹自咕哝,总担心他们是不是连一点私密都没有了。

    这些影卫神出鬼没,以她的警惕竟然半点没有察觉。

    直到萧奕修的手滑进她衣底时,她才惊觉抗拒,总觉得窗外时刻守候着几个人的情况下,隐私安全完全得不到保障,万一她失控时娇吟几声被谁听见,那还有脸见人吗?

    萧奕修对她的担忧则又好气又好笑,捏了她的鼻子一下,怜爱地斥了句:“成天胡思乱想,他们怎么可能近到能听清屋内的动静?”

    顾清离的脸腾地就红起来。

    几日探查下来,顾清离差不多摸清了渡云河附近水患地区的山形水势,同时朱维安分派下去的任务也差不多完成,师爷找了当地县志及熟悉地形的人绘了张具体而微的地图,去打听材料工钱的人也都回返。

    在除涝一事上,朱维安一直表现得尽心尽力,毫无瑕疵。

    萧奕修分派给朱维安的任务是开仓赈粮,除去官府粮仓、京城陆续运到的赈灾银粮也分派了一部分出来买米赈灾。

    结果朱维安是阴沉着一张脸回来的,回报说州衙粮仓的储备已赈济完毕,而他收到的米粮甚少,杯水车薪。

    萧奕修脸色微沉,问道:“十万两赈灾粮,按三贯钱一石米来算,该有十万石,而你竟然说杯水车薪?!”

    朱维安苦笑道:“王爷,且不说十万石米也只能解救燃眉之急,尔后是长长的灾期,还未能解决;只说现在这米,就远不止三贯一石了!”

    “莫非你这赤越的米价还翻了天不成?”萧奕修想了想,随即明白,“有人囤积居奇?”

    朱维安轻叹。

    萧奕修沉默片刻,道:“你将囤积居奇的商贾乡绅名单都交上来,然后召集他们。

    ”

    朱维安小心翼翼道:“王爷,这种事,只怕以钦使身份……也不好强压。

    ”

    萧奕修微微一笑:“你只管去办。

    ”

    朱维安一脸呆滞地看着他,仿佛这个任务极其困难。

    顾清离笑道:“王爷何必为难朱刺史。

    ”然后对朱维安道:“你不必以官方身份强行召集,只说京里来了名神医,包治百病,凡有疑难杂症者皆可携眷过来,此行只为治病,不为其他。

    ”

    “治……病?”朱维安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