摧雪殿位于皇宫正北,这里目前只“关押”了两个人。

    说关押其实并不合适,他们毕竟还锦衣玉食,有人伺候,只是再也不得自由而已。

    甚至于这两个人彼此间也不能见面,因为一个住正殿,一个住偏殿,门外皆有羽林侍卫把守,足不能出户。

    废太子萧奕北发现隔壁还有人时,心里震惊莫名,敲着墙壁,想与偏殿的人隔墙对话,可是始终不得应答。

    问门外侍卫,也没有人搭理他。

    他从愤怒到歇斯底里,再到颓丧和认命,眼神一天天空洞下去,所有的希望点点磨灭,直到黯淡成绝望。

    连皇后都不曾来看过他一眼,整个世界仿佛都遗弃了他。

    在他心如死灰的时候,偏殿的墙壁却被敲响了。

    他如获至宝地贴上墙壁,已经很久没有人跟他说话了,他怀疑自己都快丧失了言语能力。

    “太子殿下。

    ”

    好熟悉的声音,似曾相识。

    萧奕北茫然回忆着,竟然一时迷惘,他现在几乎陷入半痴半呆的境地,连记忆都似乎不太清晰了。

    “萧朔方,你想不起我是谁了吧?”轻笑的声音,温柔平静,令人觉得只是微风拂过湖面的涟漪。

    “杜莺!”他终于想起来了,那是他儿子的生母。

    不管怎样,她是唯一为他生孩子的女人,他不可能忘记。

    “他们竟然把我们关在一起?”

    “是我要求的,萧奕墨很守信用。

    ”

    萧奕北全身的血液都冲上头部,随之凝固、变冷。

    果然是他——萧奕墨!

    “你……你帮他……陷害我?”他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杜莺温柔又无辜地叹息:“我又何尝愿意?你若登基,我母凭子贵;我将你害成如今这样,自己也不过是阶下囚,对我有何好处?”

    “那你为什么引我去那间厢房!又是如何逃脱的?!”

    “那间厢房的地板下,有个密格,我藏身于其中,直至所有人散去才离开。

    ”她又悠悠地叹,“到如今我连死都不怕,你说还有什么能威胁到我?”

    “沐……霖?”萧奕北终于想起那孩子的名字。

    “我若不配合,他们会杀了我们的孩子……在这偌大的宫中,谁还能有力量去保护一个可怜的孩子?何况他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孙。

    ”杜莺抽泣起来。

    萧奕北慢慢沿着墙壁滑下,眼里燃烧起一丝恨意,越燃越炽烈。

    他要活下去,哪怕还剩一口气,他都要让母后知道,是谁陷害了他。

    一墙之隔,杜莺微笑得如同三月杏花,手指缠绕着一缕黑发。

    萧奕北,他终于要与她生死纠缠,永远都别想再摆脱她。

    他现在一定斗志初燃,复仇的念头会将他原本生无可恋的心情点着,她等着看他这片火,能不能将这座皇宫烧成一片荒芜。

    承天殿的正殿里,皇帝面前站着三名御医,正在逐一验着他面前的排列满席的各类食物、药物、补品,甚至连茶、酒、发油和香囊都没有放过。

    “回皇上,这些没有任何异样。

    ”

    “回皇上……没有任何有毒之物。

    ”

    “你呢?”皇帝威仪深沉的脸似乎一如既往,看不出任何异样,可室内的温度平白就低下去几分,御医们都感觉身上寒飕飕地。

    “回皇上,臣等查不出异样,并不代表就一切正常。

    臣有个建议,凡是皇上常用之物、常服之药全部换掉。

    至于饮食,那是御膳房每天采购的新鲜食材,今天与昨天必然不同,是无法撤换的,可御膳房的人却能撤换。

    无需大张旗鼓处置,以免打草惊蛇,只要将关键人物平调即可。

    ”

    皇帝终于缓缓点头,听到现在,他才算听到句人话。

    “你们都退下,陈占元留下。

    ”

    陈占元就是最后说话的御医,他恭敬地垂手站立。

    “你认为,其中必有一样有毒?”

    陈占元皱眉道:“按医家理论,是药三分毒,无药不毒,何况药与饮食尚有相冲之性。

    皇上所服这些看起来十分正常,并不能说明毫无问题,须知药书也是前人经验总结,前人未记载的,不代表没有别人发现。

    ”

    皇帝笑笑:“但朕以为,你的方法不妥。

    ”

    陈占元讶异地睁大眼,他以为留他下来,必是想采纳他的意见。

    “你的方法,固然有可能杜绝了让朕继续中毒,却再也揪不出真凶。

    ”皇帝吁了口气,缓缓道:“原以为除了辛茂文,便可杜绝下毒现象,但显然估算有误,朕的身体并没有好转,而是在反反复复……所以你的方法,只是治标不治本。

    ”

    陈占元吸一口气:“皇上想要揪出下毒的人?”

    皇帝看着他:“朕现在只能信任你了,从今日起,太医署所有人若有异动,都得向朕报备,包括刚出去那两个。

    ”

    陈占元沉重地点头,领命后走了出去。

    皇帝泛起一丝冷笑。

    陈占元并不知道,这番话,皇帝私下里逐个地对太医署每个御医都说过。

    入夜,一名小宫女鬼鬼祟祟地被引进凤彰殿,边走边回头,仿佛后面有人追她一样。

    “干什么?这是凤彰殿,别做贼一样!”前头领路的大宫女低喝了一声。

    小宫女受惊,哆嗦一下,加快了脚步。

    “南馨来了?”皇后的声音是端庄温婉的,甚至有几分柔和。

    灯光将将屋内人的身影打在碧纱窗上,皇后的坐姿仪态万方,而她面前跪着的小宫女一直在颤抖,缓缓奉上了什么。

    皇后沉默了一阵,听见里面有什么翻掉的声音,过了很久,她才从齿缝出挤出三个字:“凌——妙——瑾!”

    伫立在黑暗中的萧奕彦,已经盯着碧纱窗上那两道身影看了许久,距离太远,他听不清里面在说什么,可他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终于从暗处现身,走近殿门。

    “辰王爷!”守在门口的大宫女娇媚地朝他笑,恨不得将脸凑到他跟前去,可往上会与她说笑几句的萧奕彦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闲情逸致,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推开她有意无意半拦着的身体,径自去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