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到底是王府中的客人,离月对着她时稍稍收敛几分,垂下脸不答话。

    锦姝答:“离月姑娘多饮了几杯,洛姑娘能帮个忙吗?”眼神偷偷一掠。

    洛云心领神会地过来,与锦姝一左一右架着离月,笑盈盈道:“我来帮你。

    ”

    离月有些反感,但碍于自己正装醉,也不能反驳,由得她们架着自己往前走。

    王府内大道成井字形,前方与月涟轩交汇处有小片花园和一处人工池塘,叫鹤影塘,如今夜间已偶尔能听到蛙声虫鸣,塘中荷叶田田,菡萏亭亭,清香逸满亭台园林之间。

    “离月姑娘,这池塘名为鹤影,你说里面有鹤吗?”

    离月眼都不抬,懒于搭理她。

    鹤影大概是取于“适有孤鹤,横江东来”,难道这么小的池塘还真养鹤?

    离月正讥笑洛云的无知,却听锦姝道:“从前这池里还真有一对鹤,后来其中一只死了,另一只孤立地日夜立于假山上而亡。

    到现在府上还有人传闻夜半能听到鹤唳、见到鹤影呢。

    ”

    洛云打了个寒战:“大晚上的别讲这么恐怖的事。

    ”

    “哎呀,洛姑娘你看,那假山玲珑石上,像不像站了一只鹤?”

    离月周身一冷,蓦然抬眼,发觉自己竟然已站在鹤影塘边上。

    洛云踮脚探首去看,脚下忽然一滑,似乎失足,将离月带得往前跌去。

    塘边湿气重,青苔长满石阶,离月本就站不稳,还一脚踩到长满青苔的石上,完全失去重心,啊一声惊叫惨呼。

    这时候锦姝早放脱她的手,机灵地闪到一边,洛云则跟她一起下坠,同时甩手摆脱了她。

    离月以为洛云也失去重心,手在半空捞了几下,扑通掉进池塘,根本没有看见洛云挥手一根软缎带子缠住池塘边的柳树,一拽借力,跃上树梢。

    “哎哟,离月姑娘,洛姑娘,你们怎么了?”岸上只听见锦姝惊惶地叫,似乎还隐约朝她伸手,只是天色太过黑暗,她又一片凌乱,根本来不及看清。

    洛云纵下树来,远远冷笑,锦姝装模作样叫:“离月姑娘,我去叫人来救你!”随即退到洛云身边,两人相视一笑,扬长而去。

    “淹死了怎么办?”洛云回头看一眼。

    “淹不死,鹤影塘边深二尺有余,她那是怕得不晓得如何是好,乱扑腾,其实只要站直了往边上摸索着走几步就到岸了。

    ”锦姝撇嘴。

    “最多夜寒水冷,受点风寒罢了。

    ”

    “她不是鬼医么?就算病了也能医好自己的,哈哈!”洛云得意地回月涟轩去了。

    锦姝则回了风澈轩,拉了随风便跑。

    随风莫名其妙:“喂喂,死丫头,你干什么?”

    “救人去,离月姑娘掉进水里了!”

    “……你弄的?”随风果然不愧是跟随萧奕修日久,念头一转便觉得不对。

    “她喝醉了,自己失足掉进去的。

    ”

    “鬼才信!”

    一路奔到池塘边,离月果然已自行爬上来,趴伏在满是青苔的石上又呕吐又呛咳,早忘了装醉的事。

    “离月姑娘,这是怎么了?”随风多少有点真慌张,锦姝的慌张就纯粹是装腔作势了,反正夜黑月暗,谁也看不见她眼中的窃喜。

    这时候随风也顾不得男女有别,把湿淋淋冻个半死的离月背上身,送去了月涟轩。

    锦妹在里头为她擦身更了衣,帮她裹了被子。

    离月一复了些精神,即刻回想起之前的事有几分蹊跷来,正怒瞪着锦妹想要说话。

    锦姝却灵巧之极,立即神色惺惺道:“洛姑娘也不会水性,当时落进水里也是自己爬上来的,奴婢得去看看她怎么了,总不能厚此薄彼。

    ”说完不给离月开口的机会,便匆匆退出去。

    虽是春末,但水中寒意也足够把人冻得风寒入体了,假离月顾清潇本是相府千金,自幼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种苦?接连十几个喷嚏一打,涕泪交流,全身发冷,肌肤冰凉,哆嗦着蜷在被中发起热来。

    然而这月涟轩中就只有个与她泛泛之交的柳言玉,和一个日常和她不对眼的洛云,其余家仆奴婢都只有白日才在这里打扫伺候,她叫天不灵,叫地不应,整晚上就在反复寒战、烧热、头痛之中昏沉到了天亮。

    直到近正午时分,萧奕修与顾清离才相偕来到月涟轩。

    萧奕修原本不知发生了何事,清早先去了顾清离那里,直到回风澈轩见了锦姝才听说离月落水,话都没来得及问,便匆匆赶来。

    顾清离有几分了然,却并不多话,只深深看了锦姝一眼,见她眼里有闪动的笑意,更心如明镜。

    萧奕修原本也没当是多大的事,直到见了离月,才吃了一惊。

    不过一夜而已,好端端一个鬼医,怎么就病得整张脸都发了青,双眸黯淡无神,连睁眼都没了力气。

    “锦姝,你昨夜是怎照料么离月的?”萧奕修先厉喝一声,随即一挥手,“王妃,去把洛云请过来。

    ”

    锦姝挣扎着就扑通跪下,膝盖未好的伤疼得她额上冷汗交加,一边含泪一边将昨夜的细节又复述一遍。

    顾清离到了洛云门前,轻叩几下,唤了声洛姑娘,门便开了。

    洛云探出头来,见外头无人,拉了她进门,诡异一笑:“离月受了风寒,王爷让你来请我去诊治?”

    顾清离知道这丫头素来鬼心眼不少,闻言哼一声:“你倒是料事如神女诸葛啊。

    ”

    洛云笑得眉眼弯弯,清甜笑靥上却有双漾着诡谲之意的妙目。

    顾清离打量她一下:“莫非昨夜的事……是你设计的?”

    洛云笑意微淡,神情倒是恭敬了:“王妃莫多疑心,昨夜不过是个意外。

    倒是那离月,自打此番回王府,变本加厉,与王爷出双入对,秉烛夜谈,想来王妃才是最看不过眼的人。

    ”

    随即她的神色转柔,又笑得甜蜜天真,一脸温柔少女态:“王妃,云儿有时都替您抱屈呢,您出身尊贵,气韵高雅,怎么王爷就偏偏对那个狐媚的离月上心呢?”

    这个洛云,太居心叵测了,听她话音便知道下面要说什么。

    虽说顾清潇不安好心,但顾清离也不屑与她为伍,冷眼瞥她一下,心里头冷笑,若这个离月不是假的,那洛云要对付的不就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