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离回首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抬眼看天,然后道:“本王妃也走乏了,都正午了,在路边找家酒楼吃点东西吧。

    ”

    玉梨如获大赦,陡然又提起几分精神来,撑着跟她进了酒楼。

    好歹东西能找着地方搁下了,玉梨觉得整个人都轻了起来,有种要飘的感觉。

    顾清离点了八菜一场,什么八宝鸭、醋溜鲤鱼、瑶柱酿鸡翅、龙井虾仁……红绿青白各色配得齐全,看得人口水三千尺,而玉梨只能干巴巴看着她吃。

    天底下没有奴婢能和主子同桌进食的,玉梨也清楚这点,但满桌菜肴顾清离又能吃多少?只盼她赶紧吃完,自己总还能再吃点。

    结果……顾清离每样吃了几小口便停箸皱眉,看起来有几分不适,找了个伙计问了下茅房位置,离席而去。

    玉梨莫名其妙,心想就算是吃的东西不干净,也不至于这么快便闹肚子吧?

    她干巴巴地等了又等,忽见几名酒楼伙计凶神恶煞地过来,后头跟着大掌柜,气急败坏地指着着:“就是她,她家主人吃霸王餐,借口上茅厕就跑了!”

    玉梨大惊,斥道:“你们胡说些什么?可知我家王妃是什么人?”她出身相府,后来随入陌王府,虽说是奴婢,可大户人家呆久了,气势还是有几分,一句话便震慑了几名伙计。

    酒楼掌柜的却不是吃素的,在京城通衢大道开张的铺子都不会是寻常人家,背后没个靠山是不可能把生意做到这么大的。

    他显然没被玉梨的气势吓住,冷笑一声:“王妃?老子背后还是凌贵妃呢!告诉你,后面茅厕都去找过了,不见你家那骗吃骗喝的王妃,她既然把你抵押在此了,要么你把这顿帐结了,要么卖身抵债!”

    玉梨大怒,厉声道:“谁敢碰我?我是顾丞相府中婢女,陪嫁到陌王府,我家王妃是顾丞相嫡次女,陌王府正妃!不信你上门去问问!”

    掌柜的却完全不吃这套,歪了下嘴冷笑:“你现在就说你是王母娘娘身边的玉女都没用!拿不出钱来,就得拿你抵!”

    几名伙计得了他命令,慢慢合围过来,脸上神情都恶狠狠地。

    玉梨终于有几分惊惶起来,上下摸索着,却只在荷包里摸到点散碎零钱。

    “告诉你,这顿饭点的不是山珍便是海味,一席共是六十三两银子!寻常人家买个婢女都用不着五十两,拿你抵债,老子可是亏了!”

    什么样的酒席要六十三两!玉梨惊了惊,虽说这些菜肴确属上品,但也不至于这么贵吧?七八两银子一道菜?

    “老子这是京城第一字号的醉仙楼!来这里吃的本来就不是菜,而是风雅!”

    玉梨四下看了看酒楼的装潢格调,眼前有些发黑。

    之前背着东西累得像条狗,后来看顾清离吃东西又饿得像只狼,压根儿没去注意别的。

    现在一经提醒,发现这酒楼里哪怕是扇八面隔屏都是贡品级的刺绣规格,八仙桌全是上好的黄花梨木,整栋酒楼里飘着清雅的丝竹之声,正面临通衢大道,背面可观九曲河道汇入护城河,顶层楼阁甚至可以清晰看见皇城的碧瓦飞甍……

    玉梨到底也是见过世面的,清楚这种酒楼便是让京城的皇族贵胄、名流高官来显挥金显摆之处,卖的确实是格调。

    那么这掌柜的说他背后是凌贵妃,还真有这可能。

    “可是我没有……”她的声调软了,一脸慌乱,“可我家王妃真的是陌王妃,你们派人去陌王府……”

    掌柜的一声冷笑:“就算是陌王那个病秧子来了,也要先付了酒钱再说话!拿不出钱来,先给我揍!”

    “不不不……”

    玉梨没想到这酒楼简直跟黑店没有两样,完全罔顾天子脚下,王师之地,几名伙计按倒她便是一顿拳打脚踢,然后将她捆起来,冷冷道:“你在我这酒楼里也做不了伙计,从明儿开始,学着唱曲儿弹琵琶,做得好便留在这里伺候贵客,做得不好,嘿嘿,你也有地方去!”

    不必说玉梨也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地方,她把头发都摇得散乱下来,一直哭求。

    “就你这姿色,也卖不了上等货的价钱。

    ”酒楼掌柜留下两名伙计看守她,扬长而去。

    天色将暮,玉梨心里几乎已绝望,却见到掌柜的点头哈腰,一脸谄媚地跟着顾清离后面上了酒楼。

    顾清离先是一皱眉,跟着回身厉斥:“本王妃不过晚过来两个时辰,怎么,便当付不起你们这酒钱了?连我陌王府的人也敢动,你是活腻了?”

    她云袖一拂,两锭元宝平平实实压进黄花梨桌面,嵌入了八分,看得掌柜的脸都白了。

    “五十两一锭,这里是一百两,连酒钱加误时的钱都够了吧?”

    掌柜的艰难地挤出个字:“够。

    ”但瞪眼瞧着那张黄花梨八仙桌,被两锭元宝嵌进去,即便挖出来也得留两个坑,眼见是毁了。

    这张黄花梨桌子价格本不止百两,可顾清离露了这手,他竟再也不敢说什么。

    “好了,这是本王妃欠你们的。

    ”顾清离一指玉梨,“但咱们陌王府的婢女被打成这样,这笔帐怎么算?”

    掌柜的面色一变,看着玉梨鼻青眼肿、口角渗血的模样,咬牙说不上话来。

    顾清离忽然一笑:“京城可是天子脚下,讲究的是王法,不如官府衙门走一趟,看看这酒楼究竟是谁开的,有这么大气魄,私自行刑,打的还是我陌王府的人!”

    掌柜的这回再不敢说怀疑她不是陌王妃的话,仅凭她刚才那一手,他就知道眼前这女子,绝不能明着顶撞,于是干笑了几声:“这事还是下面人考虑不周,我赶来时已经是这样了……”

    玉梨口中被塞了块破布,闻言瞪大眼唔唔地反抗。

    “这位夫人……不,王妃,想要如何赔偿?”他一横心,一张几百两的黄花梨桌子都废了,也不在乎赔点银子了,先打发了这煞神,回头自有人找她的晦气。

    哪怕她真是陌王府的,也不能在京城横着走。

    顾清离却忽然清婉一笑:“算了,怎么着也是本王妃不对在先,之前因身体不适,去找人把脉看病,吃了些药,才晚回来造成这样的误会,罢了,解开她吧。

    ”

    玉梨双手得了自由,一脸惊怒地指着掌柜:“王妃,他不但说您骗吃骗喝,还骂咱们王爷是病秧子!”

    顾清离脸色一沉,冷眼看向掌柜。

    “没,绝对没有此事!”掌柜的矢口否认,“姑娘,我店里伙计是开罪了你,我替他们道歉,但这红口白牙冤枉人的话可不能乱说。

    ”

    “王妃……”

    “走吧,玉梨。

    ”

    玉梨惊怒之极,还想多说,看着顾清离走出去,也只得匆匆跟上。

    她虽然挨打,毕竟是皮肉伤,到底还能走路,只是看见掌柜的将之前顾清离逛街买的大包小包交还,不由得直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