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离不禁默默腹诽了一句,心想这人果然腹黑,这不是摆明了要给那林侍郎好看吗?

    结果就听萧奕修道:“闲敲棋子落灯花,离月姑娘可有闲情陪本王对弈一局?”

    顾清离怔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随风有些无趣,便退下到门外守夜。

    下棋她不算拿手,很快被萧奕修杀得十分狼狈。

    她仔细看棋局,暗合兵法之道,黑子将白子团团围住,她几乎已无生路。

    “我输了,王爷也将那林侍郎耗了这么久,该出去看看了吧?”

    萧奕修抬眼看她,不经意流露出一丝微笑。

    她竟然看出他是故意难为林侍郎,有意让对方跪着久等了。

    “王爷不可能让他跪着到天亮的。

    ”

    “你跟本王一同去看看吧,究竟这次是什么事,居然让这个清高的林侍郎肯低声下气来求本王。

    ”他将清高二字咬得格外重,带着讽刺意味。

    顾清离起初不明白他为何要带上自己,略一思索,必定是为了那具尸体,便默然了。

    会客偏厅里,林侍郎正长跪不起,这人看起来很年轻,俊秀斯文,只是脸色苍白,冷汗满额,看起来神情有些惊恐狼狈。

    “王爷,求您救下官!”

    萧奕修却只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随风朝他挤眉弄眼,林侍郎的脸色倒似乎更白,最终一咬牙:“只要王爷这回帮了下官,以后若有效劳之处,下官肝脑涂地!”

    顾清离这时倒好奇起来,不知道萧奕修究竟用了何种手段,令这个正三品文员走投无路,只能来投效他。

    不过她倒知道,户部为国之财政根本,萧奕修不择手段拉拢此人,必定是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如果她的推测不差,当然是与争储有关。

    “林侍郎记得今日的话便好。

    ”萧奕修淡淡一笑,虚托一把,林侍郎跪了太久,勉强站起来时差点摔倒,幸而随风扶住了。

    夤夜赶至林府,顾清离才知这里只是林侍郎的别院,其实就是他金屋藏娇之处,里头住的是他的外室。

    只是她还不清楚,林侍郎之所以不敢将这外室带回府,是因为她的身份十分特殊,一旦被揭露,他将会惹来滔天大祸,这也就是萧奕修逼得他无路可走的原因。

    他们先是去井边看了那具尸体,整个院落灯火通明,尸体未敢挪动,捞出来后静静躺在井边,浮肿发臭,被泡得苍白、膨胀,十分可怖。

    顾清离第一眼留意的便是尸体的死因,她仔细看着,整具尸体是苍白浸渍状,还散发着酒气,看起来就是个失足落水的酒鬼而已,并无异样,但这些只是表面。

    萧奕修则咦了一声,盯着尸体,眼神十分奇怪。

    “王爷您也看出来了?”林侍郎苦笑。

    “这可是南月使者的服饰。

    ”

    “下官知道。

    ”

    “你刚才为何不说?”

    “王爷您看,这南月使者和咱们见过的南月使者,是同一个人吗?”

    “身高不像。

    别的也罢了,肿成猪脬了,哪里看得出。

    ”

    “那就对了,下官若敢认定他是南月使者,自然就和王爷说了,可如今他只是个穿着使者衣衫的人,或者说……”

    事涉邦交,难怪林侍郎如此为难,这样的死者绝不可能轻易处理掉。

    “使者人呢?”

    “应当还在驿馆。

    ”

    萧奕修盘问了几句,忽然发现顾清离已经蹲下去,拿布缠绕着手掌,开始翻看起尸体来。

    面对那具泡得发白恶心的尸体,家丁们都掩鼻敬而远之,顾清离竟然毫不避讳,一边翻看一边道:“身高七尺,体重一百二十斤左右,死亡时间应该在四到六天……这个人,不是溺毙的,他真正被投入井中的时间,大约也就是六七个时辰……不对呀,尸体为什么会这么快浮起来?”

    看守尸体的家丁纷纷后退几步,脸上神色骇然,都在奇怪这女子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离月……你就不觉得难闻?”萧奕修也忍不住开口。

    “嗯,当然……”顾清离蹙眉沉思,忽然直起身子,走到他跟前:“我明白了,这个人死的时间没有这么长,他死之后有人将他浸泡在热水里,提前进入巨人观,当他体内充满腐败气体,尸体就会容易浮上来。

    ”

    萧奕修的脸色有点发绿,下意识地有点想吐,她翻过尸体的手上满是腐败恶臭的气味,哪怕只是在他面前晃上几下,也够受的。

    “哦哦。

    ”顾清离才想起来解掉手上的脏布,就着家丁端来的清水洗了手。

    一抬眼,看见一方雪白的帕子递到眼前,她愣了一下。

    萧奕修见她不接,径自拉过她的手擦着上面的水,动作细致体贴,轻缓温柔。

    顾清离整个人都僵了,眼睁睁看他帮自己擦净手,以为他接下去的动作就是扔掉那块帕子,谁知他只是看了看,叠起来放入袖袋之中。

    到了林侍郎家的花厅之中,顾清离举袖闻闻,觉得身上似乎还沾染了尸体的腐臭气息,自己也有点嫌恶地一敛眉。

    “别闻了,回去换身衣服薰个香就好了。

    ”萧奕修脸上笼着不易察觉的柔和,淡笑着看她。

    刚才她察看尸体时一脸专注,他险些怀疑她是专业仵作出身,那时候怎么就没觉得尸体难闻?

    林侍郎招呼他们坐下,让人奉了茶,才既惊且诧地看着顾清离。

    原本奇怪王爷带个姑娘过来做什么,现在才知道这姑娘原来不简单。

    “说说你对尸体的看法。

    ”

    “尸体是中毒而死,死后有人以热水浸泡,改变尸体状态,让人对死亡时间判断有误;跟着投入井中,让人以为是酒后溺毙。

    ”

    “中毒而亡?”这点连萧奕修也没看出来,他毕竟不是仵作,对尸体的判断显然没那么直观。

    林侍郎有点目瞪口呆,对于这样的判断充满怀疑。

    “那尸体身着宽袍大袖,死前身上有多处瘀斑,甚至于身上皮肤有小处破损溃烂,毛发有脱落迹象,这些都证明了一点,这人生前长年服用一种叫‘寒食散’的毒物。

    ”

    “寒食散是什么?”

    顾清离想了想,虽说历史上有些士族以服食寒食散为风流习性,竞相效仿,但东渊国从未听说这种玩意。

    “寒食散有几种方子,有紫石英、白石英、赤石脂、锺乳、石硫黄等,还有种是丹砂、雄黄、白矾、曾青、慈石等,具体哪种方子现在也不好说,但俱都是燥热的药性,服后令人全身发热,产生一种极度兴奋之感,自觉体力增强。

    但实际这种东西长期服用,会引致慢性中毒征象。

    ”

    “照你这么说,这人长期服食这东西还是自愿的?”

    “史有记载,确实有人争相服用,为一时风气。

    这东西服了之后需吃凉食,却不能喝凉酒,否则很有可能会死。

    我看这人,正是因不懂这一点,大量服用寒食散之后喝了凉酒,中毒而死。

    ”

    林侍郎纳闷起来:“既然有毒,为何还有人喜欢服用?”

    顾清离白了他一眼:“并不是每个人都清楚它的毒性的,况且又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只是缓慢侵蚀人体,相比它带给人的的快感而言,很多人都愿意选择服食后给他们带来的幻象,而忽略这点毒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