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里头密不通风,显然门窗都以厚重布帘遮了,连外头的日光都照不进内室。

    还要转过屏风,才隐约看见内室里垂着道晃动的帘子。

    萧奕墨皱眉:“还不掌灯?”

    于是阴暗处有人陆续点燃了几盏琉璃宫灯,便听帘后有人尖叫:“灭了,灭了!”

    顾清离莫名其妙,心想她不过中毒而已,又不是麻疹,这么畏光?

    萧奕墨丝毫不理,大踏步上前,随手一撩珠帘走进去。

    顾清离紧随其后,差点被迎面甩来的珠帘砸到脸,心想这暮王火气好大。

    雕着鸾凤呈祥的紫檀架子床上垂着大红色软烟罗帐,屋内梳妆台上双喜字仍贴着,显然大婚的喜庆尚未过去,可是屋里诡异地流动着抑郁的气氛,丝毫喜气都瞧不见。

    连垂手肃立的丫鬟们都大气不敢出,脸上诚惶诚恐。

    萧奕墨刚将帐幕用赤金镂花帐钩卷起,就看见床上一人嗖地坐起,披头散发,红绫亵衣,仿佛女鬼一样凄厉地叫:“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跟着双手乱挥。

    “你发什么疯?”萧奕墨厉喝一声,一把抓住那女人的肩,企图稳住她的身体。

    那女人拼命挣扎,长发披面,根本看不清脸,只隐约从空荡荡的绫罗长衫下辨别出消瘦的身形来。

    顾清离心里却浮起一丝想笑的感觉,堂堂丞相千金,不久之前还在她面前傲气凌人,现在却成了这样。

    她淡淡道:“这便是王妃么?”

    那女人本来在竭力挣扎,萧奕墨按得有些费力,一怒之下便甩了她一耳光。

    她突然静止下来,一双眼透过长发缝隙直勾勾地盯着萧奕墨,又看向顾清离。

    见到顾清离一身绯红衣衫,她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喃喃道:“你居然又让新人入门了,才一个月不到……你娶了我才一个月不到啊,就纳了侧妃,还要再纳新人……”

    “你有病啊?这是本王请来的鬼医离月,替你诊病,你爱看不看!”

    顾清若傻了一样坐在那里。

    顾清离没想到自己一身红衣却被情绪异常的顾清若错认为新娘服饰,皱了皱眉,上前到床边上坐下,伸出手去:“王妃请伸手给我把脉。

    ”

    顾清若迟疑着伸出手腕,让她搭着脉。

    顾清离边诊脉边询问,顾清若神情恍惚,有时便由萧奕墨作答。

    最初她是半个多月前感觉恶心不适的,跟着脸上出现微微刺痛麻痒,不由自主便伸手抓搔,到后来越来越痒,脸都开始肿起来,伴着指甲的抓痕,有些地方开始破溃化脓,一张脸变得狰狞可怕。

    揭榜的郎中对着她那张鬼魅似的脸多是束手无策,还有一些开了些对症的方子却去不了病根,她日日吃药,越吃越痛苦,便开始发起疯来。

    把屋子弄成这鬼屋一样,正是怕人见到她那张脸。

    顾清离将她覆片黑发一掀,也吓了一跳,她脸上还残留着上一个郎中开的敷脸药渣,这是内服外敷齐上了。

    “把她的脸洗干净。

    ”

    “不不不……”她的脸现在剧痛无比,一碰就刺痛,不碰又奇痒。

    丫鬟们打了水拿了面巾上来,却个个战战兢兢不敢上前。

    近来谁看了她的脸都要挨打,何况去洗?

    顾清离淡淡道:“不用怕,王爷摁住她,我来给她洗。

    ”她从怀中摸出一只小瓶,倒了些黄色粉末进面盆,瞬间化开。

    她绞着面巾,心想看在陵鱼鳞的份上老娘先伺候你洗脸,咱们的帐秋后再算。

    她心里一边冷笑,一边拿着面巾在顾清若脸上慢慢擦拭着。

    萧奕墨为怕顾清若挣扎反抗,索性坐到她身后反绞了她双手,牢牢禁锢住她。

    顾清若开始还有些微弱的挣扎和哭喊,随着面巾一次次清洗,她竟然慢慢静下来,仿佛痛楚因此减轻了不少。

    其实顾清离的粉末里只是加了薄荷和一些止痛药散,涂在脸上镇定清凉,能让痒感也稍稍减轻,顾清若便觉得舒服了很多。

    但是看在他人眼里,她无疑有双神奇妙手,只洗了次脸,就让顾清若乖乖地安静下来,顺从地由她摆布了。

    洗干净的脸暗红浮肿,上面全是干痂和血痕,还散布着各种紫黑色疙瘩结节,仿佛一张丑陋无比的蛤蟆皮。

    顾清离忍着想笑的感觉,继续询问:“王妃有时是不是还会饮酒?”

    “是有个郎中说的,酒能活血化瘀,散去体内郁结……”

    妈的这是哪个不学无术的半吊子说的?顾清离一边腹诽一边又想笑,酒能行气化瘀不错,可顾清若体内是毒,喝酒那是加速血行,让毒发更快而已,怪不得才一个月不到就变成了一张蛤蟆脸。

    再看萧奕墨的脸色已经臭得不能看,甚至目光转向一边,完全不想落在顾清若那张脸上。

    也难怪,对着这张脸,是个人都有点受不了,何况萧奕墨这种无情无心的渣男。

    他还能张榜替顾清若请大夫,那已经是看在顾朝然的面子上了。

    洗完脸,顾离清慢条斯理地擦净手,“好了,拿纸笔,开方子。

    ”

    萧奕墨撇下顾清若,走到她跟前看着她提笔开方。

    顾清若的毛笔字写得不好,前世的时间都用来修习医术毒术和杀人了,没时间研究这些风花雪月。

    她边写边道:“王爷,如果我能治好王妃,是需要一些报酬的。

    ”

    萧奕墨毫不在意地道:“黄金千两,悬赏榜上写着,本王一定照付。

    ”

    “我要的更多。

    ”

    萧奕墨修长的浓眉渐渐锁起来:“你要多少?

    顾清离顿了一顿,指着顾清若的脖子:“我要她颈中那个东西。

    ”

    顾清若穿着对襟无扣的红绫亵衣,裸着光洁纤细的脖子,颈间坠着饰物的金链正在晃动,尤其是那月芽形半透明的陵鱼鳞,散发着珠母般的光泽,在抹胸上缘映出七彩光泽来。

    萧奕墨眼神微变,脸色似乎也有僵,看了看顾清若并不答话。

    顾清若却变了脸,本能地捂在胸前:“不能给她!”这可是大婚前他下的重聘之一,亲手为她戴上的。

    她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那是皇帝为了萧奕墨的大婚才赐给他的贡品,听说还是遥远的南月国新贡上来的,当然珍稀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