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若与暮王萧奕墨的婚礼在即,顾清离早早更衣,在屋内对着镜子左顾右盼,始终觉得雨樱画的这眉差了点火候。

    萧奕修踏进屋,抬眼一看,愣了一下。

    顾清离穿了一身胭脂红绣蝶嬉图曳地长裙,饰带层叠,飘逸翩然;足下是玉华飞头履,一身华贵又惊艳。

    头上簪的是上回宫中赏赐的点翠金凤步摇,芙蓉玉梅花宝钿,鬓边斜插了朵刚摘的鲜花,清新又不失高雅。

    “看着我干什么?”顾清离从镜中发现了他的到来。

    萧奕修走近,仔细打量她,一言不发地擦去她刚画的眉,拿着细眉笔勾勒起来。

    完事一掷眉笔,换了枝朱笔。

    顾清离一看,这是要在她脸上开个画坊的节奏,立即抗拒道:“你要干什么?”

    萧奕修不答,左手固定了她的下颌,右手提笔,她只觉得眉心一凉,不得不僵着脖子任由他在自己眉心折腾。

    “好了。

    ”

    顾清离忙揽镜自照,愣在那里。

    上回便知他画得一手好眉,没想到这落梅妆也画得如此精巧,看着眉心那五瓣殷红,她下意识觉得这混蛋要是真心温柔起来,还确实挺……

    这念头一闪而过,被他冷漠的声音唤醒:“好了,走吧。

    ”

    “你把我画成这样想干嘛?”今天只是去参加顾清若的婚宴,不是去抢新娘子的风头。

    “本王的王妃,在任何场合都该是艳冠群芳的。

    ”

    如此一妆扮,顾清离哪还是原来那个柔弱怯懦、人前畏缩的丞相千金?他疏离的目光扫过她的脸,心底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盛妆美人秋水为神玉为骨,艳色殊胜脱尘俗,惊鸿一瞥下连他也心意若动。

    原来她只是盛大场合用来替他的颜面锦上添花的工具。

    顾清离想到这个念头,对镜时那点良好的自我感觉烟消云散,当先出了王府,将萧奕修撇在身后。

    马车到了暮王府,顾清离不由自主又想到大婚那日所受屈辱,一迟疑,萧奕修已欠身下了车,撩着车帘,将手递给她。

    她清楚这王府门口人来人往,这种时候他总是要作秀作到十足的。

    心里冷笑一声,还是将手放在他掌心,默不作声下了车。

    其实上回听他带着寒意地指责自己和辛子瑶一样,不过是宫里硬塞到他身边的卧底,她回去思想良久,对他的恨意已减弱了许多。

    可偏偏他再三的冷漠和利用又让她生出了反感。

    络绎不绝的宾客不时与萧奕修打着招呼,人人都用惊艳的目光扫过美艳冷傲的陌王妃。

    暮王府喜庆盈门,连偌大的庭院内都设了宾客席,自然皇族都设在内堂贵宾席,距离喜堂里新人最近的席位。

    萧奕墨一身光泽耀眼的大红锦袍,发似墨云,垂落肩头,衬着他如玉的面色,显得格外英挺不凡。

    看他一脸喜气洋洋,对这门婚事似乎颇为满意。

    同为相府千金,顾清离知道自己的地位无论如何无法与嫡出又获宠的顾清若相提并论,这也就是萧奕墨当时何以弃深爱他的原身,而选了顾清若的缘故吧。

    何况顶着“东渊第一才艺”之名的顾清若,在士族少女中可是出了名的色艺双全,一曲“离袖招”盛舞艳惊天下,多少人欲亲睹而不得。

    “王妃,想什么呢?”萧奕修的声音温柔得能漫出水来,在喧闹喜乐中如一汩沁心细流,涓涓清朗。

    顾清离便回过神来,见萧奕墨正一脸惊艳地看着自己,眼中有震惊、疑惑、惋惜……以及不可置信?

    顾氏三姐妹都以美貌著称,但顾清离当年之所以并没有脱颖而出,实在与她的个性气质有很大关系。

    她清新寡淡,不爱妆扮自己,遇人又总是羞怯柔弱,人前总是含胸垂首,显得精气神不足便算了,气质也大打折扣。

    如今日这般容光四射的顾清离,萧奕墨可从未见过。

    “嗯?哦……”顾清离回过神便知道萧奕墨一定说了什么,但她出神时并未留意,这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于是求助的目光投往萧奕修,挽着他臂弯展颜一笑:“自然是在想王爷。

    ”

    这句应答立即替她的失态解了围,萧奕修温颜一笑,令华堂一室生辉,显然对她这句回答极为满意。

    这一瞬顾清离有点恍惚,仿佛从他眼里看到了一脉真正的温柔,而不是用来掩盖他冰冷心性的温雅表象。

    进了喜堂,顾清离才低声问:“刚才那淫贼说了什么?”

    淫贼?萧奕修的眼神僵了片刻,才想起眼前这个顾清离早不是当年那个看见萧奕墨就满眼恋慕的迷妹了。

    他当时想,或许是新婚那夜萧奕墨的卑鄙手段令她寒了心,看透了那个人面兽心的皇子。

    可她这样的厌恶鄙夷的语气还是有点出乎他意料的。

    “他说,没想到多日不见,顾家二小姐竟似脱胎换骨,变得如此动人。

    ”他慢条斯理地说,甚至没有正眼看她,但眼角余光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

    “他居然称你‘顾二小姐’,而你并没有加以反驳。

    ”

    她毫无得色,反倒是嫌恶地一敛眉,冷冷道:“顾二小姐也好,陌王妃也好,跟他那淫贼屁关系也没有吧?”

    “有关系,都是他妻妹。

    ”

    她被他噎了一下,狠狠瞪过去:“你哪回让我痛快了,你心里就不好受了是吧?”

    他居然柔和一笑:“是。

    ”

    顾清离不想再理他,径自想找个女宾席先坐下,却听他又悠悠说了句:“他还问你,是不是我陌王府的风水格外好,才滋养得你如此动人。

    ”

    顾清离刚想讽刺他一句,眼珠一转立即明白:“这话是你加上去的吧?他哪会觉得陌王府的风水好,嘲弄你都来不及。

    ”

    他笑容不减,眼中划过一丝狡意,似乎默认了。

    顾清离本来有些怒气,却被他作弄人这点小小的狡狯心机击散了,他居然也会有如此生动的眼神。

    说起来,他似乎与初见时有些不同了,那时候他满眼的肃杀深藏在温雅的笑容之后,对任何人都没有半分温情。

    宾客席男女分开,中间以八扇刺绣围屏相隔,顾清离的位置恰巧能遥遥看见萧奕修,但两人并无眉目交流,各自坐下。

    跟着仪官扯着嗓子报皇帝与凌贵妃亲临,几乎满堂宾客都震动了。

    成年皇子分府后,是要在大婚第二日才能进宫拜见帝后和妃嫔的,萧奕修就是如此。

    可见萧奕墨的殊荣是除太子外第一位了。

    皇帝仪仗在门外停下,大批侍卫林立,守卫森然,众人簇拥下见到个身着龙袍冠旒,威仪万千的男子缓步入内,他身边是美艳动人的凌贵妃,也许因今日是儿子成婚,她不似往日那样一脸傲气凌人,带着少见的和婉笑容,春风满面。

    两人在正中首高堂位置落座,所有宾客三呼万岁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