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腾小说_书包族小说网 > > 陈阿仔五哥 > 章节目录 第五章 :一串葡萄
    黄河古道,百万年的黄河水,滔滔不绝。



    滚滚黄河水,在黄河沙下,不知掩埋了多少秘密。



    那是1976年的九月份。



    九月,本来是个多雨的季节,可是就在这个月,奔腾了数百万年之久的黄河,忽然断流。



    上游有水,下游有水,唯独黄河古渡,万年不绝的黄水,竟然在一夜之间干了。



    一时之间,在黄河古渡的滩涂上,聚满了恐慌的人群。



    黄河既是一条母亲之河,也是一条灾难之河。



    她的水涨,人们怕。她的水断,人们也怕。



    此刻,黄水奔腾的黄河古渡,除了干得冒白烟的沙,一滴水也没有。



    一夜之间,不仅水没了。滩涂上已经龟裂,就好像是已经干了几个月了。



    几个胆子大的后生仔,已经赤着脚,跑到干涸的河床上嬉闹。



    老人们叫骂着:不要命的后生仔,赤脚走河床,当心惹怒了黄河龙王。



    黄河龙王,那是深埋在黄河古渡人们心里的传说。



    不过,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谁也不敢公然提起罢了。



    忽然一个后生伢仔传来一声惊呼:“这里有棵树!”



    听他这一嗓子,原本在堤岸上不敢下来的人,也呼啦吵围了上来。



    果然,就在黄河干涸的河底,一根手臂粗的青铜枝桠伸了出来。



    枝桠的更多的部分埋在黄河沙的底下,最开始咋呼的那个后生伢仔已经在用手刨了。



    黄河古道出文物,这是两岸人尽皆知的事情。



    一瞬间,几个年轻人已经一哄而上,去抢挖那棵青铜树。



    七六年那场革命风波虽然还没有正式结束,但是无论是在形式上,还是在管制上,已经松动了很多。



    所有人都抱着见者有份的心思,想沾一份光。



    就算这东西归国家,好歹也能多捞点工分。



    蓬松的干沙,顷刻之间,十几个人手刨脚蹬,已经挖出了一个一米来深的大坑。



    那棵青桐枝桠,越是往下,就越粗,已经隐约看到了树冠,可就是没有见底的趋势。



    这个时候,已经有人拿来了铁锹镐头,想要把这棵青桐树连根挖出来。



    远处的耄耋老人,已经指着拐杖开骂:“一群不要命的东西,那是黄河龙王的定河神树,你们也敢挖,这是不要命了吗?”



    有人安慰老人:“太爷,太爷,您别生那么大气,这群后生不懂事,回头我训他们。”



    劝慰老人的是镇上书记,四十岁上下的年纪,是个老党员。



    不过,在他看来,什么龙王鬼王,那都是扯淡。新社会,那就是要扫荡一切牛鬼蛇神。



    他也乐得这些人把东西挖出来,好歹算是公社的,他这个书记也能记大功一件。



    眼见埋藏青桐树的那个沙坑已经有两米多深了,往下就开始变得泥泞。



    众人赤着脚踩在里面,无可无不可。



    忽然,一个后生脚下一陷,人嗖的一下就被吸进了沙泥里面,顷刻之间遭遇没顶之灾,人影全无。



    “陈阿仔被黄泉恶鬼抓走啦,快跑啊!”



    哄的一声,十几个人影从沙坑里窜了出来,有的人往上爬着还不忘回头看看。



    黄泉恶鬼是黄河古渡口的传说,每年都会有一些人莫名其妙地死在黄河里。



    黄河渡口下面没有水草,可是这些溺死在水里的人,从来都不会浮上来。



    有人说黄河里的黄汤连着黄泉,所有溺死的人都是被黄泉恶鬼抓了替身。



    众人无不惊悚的望着汩汩冒泡的沙泥,谁也不敢再下去。



    陈阿仔的爸妈疯了一样冲进坑里,这是他们最疼的幺儿,如果出了事,那就等于要了老两口的命。



    书记见此,立刻就吃了一惊,青桐树没有挖上来,却出了人命,这下事情就严重了。



    书记大吼一声:“快,下去救人!”



    书记的命令和黄泉恶鬼相比,还是后者更可怕。所以,很多人都在起哄,但是没人敢真的下去。



    “快,回镇上,找东西救人。”其实镇上能有什么东西,除了船就是网。现在黄河渡口一滴水都没有,它们能有什么用。



    最后,只找来了一只八齿钩(有点像钓鱼的鱼钩,但是朝着四面八方有八只钩子,是黄河渡口打捞沉船用的东西。)



    钩子被下到坑里近十米,忽然像是勾住了什么东西。



    几个胆子大的用力往上一拉,坑里开始汩汩地冒出血水。



    顷刻之间,红色的血水已经有一米多深。



    众人被这个场面惊到,炸了窝一样,再也没有一个人敢下去。



    书记只好把这件事报到县里,请求支援。



    县里知道这件事后,大吃了一惊,立刻就叫镇上封锁现场,不能再让一个人下到坑里。



    其实都出这种事了,就算镇书记不下禁令,也不见得有人敢下去。



    一个星期后,来的不仅是县里的人,还有拿着公安部红头文件的人。



    书记摸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我的乖乖,公安部都来人了,这事得多大啊!”



    公安部的人被带到渡口上,惊讶的发现,所谓的严密封锁,竟然连一个守卫的人影都看不到。



    看到这幅场景,书记额头上立刻就冒汗了。他明明指派了十几个精壮,日夜不停的守在这里,昨天还看到有人巡逻,怎么今天就跑了一个也没有了呢。



    等书记来到青铜树下,立刻就惊了一声白毛汗。



    十几个青壮,一个个匍匐跪在青桐树的周围,整整围了一圈。



    半坑的血水,已经淹没了他们的大半个身子。



    书记惊异地发现,那棵原本只有两米来高的青桐树,此时竟然拔高了一大截,已经有三米来高。



    书记喏喏了半天,没敢提这事。



    那个年代,这种事那就是怪力乱神,是封建残余,谁敢说谁就得等着下牛棚。



    这件事立刻就被定性为特务暗杀事情,态势一下子就严峻起来。



    可是就在那一晚,干涸的河床一夜河水暴涨,青桐树被淹没在了几十米深的黄河水下,无从挖掘。



    第二天,就传来了伟人陨落的消息,中国顿时陷入到一片愁云和惶惶之中。



    再也没有人来关心这起无根无据的暗杀事件。



    三十年过去了,除了陈阿仔和那十几个青壮家的人,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淡忘了这件事。



    可是谁又知道,就在陈阿仔被黄河毛鬼抓走的那天,有个小女孩偷偷了从青铜树上掰下了一片叶子,一片刻着特殊符号的叶子。



    ——



    三十年后,四九城一个古玩铺子里,我慢慢合上母亲的札记,思绪依旧停留在那特殊的一天,那棵神秘的青桐树。



    三十年前的陈阿仔就是我的舅舅,母亲作为家里的大姐,对舅舅的这件事始终耿耿于怀。直到现在只要一提到舅舅,她还是会唉声叹气。



    黄河古渡一夜断流,河里深不见底的青桐树,那些死得诡异的人,那片带有特殊符号的青铜叶子。



    我的思绪正飘的无边无际的时候,忽然一阵嘀铃铃的电话铃声响起,把我拉回了现实当中。



    我看了一眼,这个号码非常熟悉。



    “喂,老六,干嘛呢,快点过来,哥给你看点好东西。”那个声音有点闷,有点粗,是五哥的声音。



    五哥不是真的在家里排行老五,也不是我亲哥。



    我们是大学同学,一个宿舍里,他是老五,我是老六。大学几年下来,我们的关系铁到没话说。



    他玩古玩,是祖传的手艺,我能进到这一行里面,其实都是靠他提携,不然就凭我那点眼力劲,非赔哭了不可。



    实际上,我铺子里的买卖大头儿,都是五哥给牵的线。



    放下电话,我开着自己那辆只能爬窗户进出的破夏利,吱扭扭的赶到五哥的铺子里。



    我到五哥铺子里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二十岁上下年纪,面目发黄,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



    不过他脸上的笑容看上去有点假,就像是在纸上画上去的,怪怪的,看久了有些鬼气森森的感觉。



    更加怪异的是,他的脖子似乎不能转弯,转头看向我们时候,是整个身子一起转过来,歪歪的脑袋跟那魁梧的身躯极为不协调,别扭得很,看得我心里感觉怪怪的。



    而且他脖子上一块胎记,在靠近脑袋的那端,平的好像一条线一样,就像是拦腰截断了似的。



    看他转头,我脖子都酸,心说这哥们脑袋不配套啊,不是后天嫁接的吧。



    此时我越看这人的脸,就越觉得有些熟悉,就是一时之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不过这些不新鲜,五哥的铺子里,时常会有一些圈子里的朋友登门拜访,我偶尔见过一两次,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我对那人礼貌地笑了笑,直接道:“五哥,叫我来什么事?”



    五哥伸手把一块巴掌大的玉递给我:“这是这位二哥送来的东西,点名要你掌掌眼。”



    其实二哥这个称呼跟我们哥俩不上论,是这个圈子里对他这种闲散卖家的统一称呼。



    我一听这人竟然专程跑到这里来找我看玉,不由得有些纳罕。



    我奇怪地打量着那块玉,约有一个手掌大小,晶莹剔透,温润洁白,的确是一块真玉。



    但充其量也只能说是真的,要论品相,恐怕只能勉强算是二流货色。



    我轻咳了一声,“五哥,这块玉我吃不准,掌眼我是不敢了,你看是不是让这位二哥另请高明。”



    我的言下之意十分明白,这东西最好别沾。



    玉这东西,水太深。尤其是古玉,不是世家祖传的手艺,根本玩不转这东西,内行糊弄外行,就跟玩只兔子似的,搞不死你都不算完。



    我做了一个左拳压右拳的姿势,平铺在他面前,问道:“不知道你这玉是出自哪位仙长之手啊。”



    我这个动作是圈子里的套路,只要他是圈内人,就一定会明白什么意思。



    那人坐着未动,只是微微冲我一点头。



    一见他的动作,我心里就是一提,看意思他并不知道我刚才要表达什么。



    我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是依然不能确定,这人到底是真外行,还是假装外行。



    点头之后,那人说:“其实这玉也不是我的,是我一位朋友的,我也是受人之托把玉送到你手里。原本我该去找你的,只不过一来我时间不多,二则有一些特殊的原因,你那边我不能直接过去。”



    我微微一错愕,说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的这么不明不白吧,还请‘二哥’说明白点好,这是圈儿里哪位朋友送我的。”



    那人仍旧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我送来的东西不止这一样,还有这个。”



    我心中更是一奇,心说还有?



    说话之间,那人已经把手按在头顶,猛地一提头发。



    看这架势,我心说这哥们不是陈佩斯吧,要送我一假发套吧。



    我的脑子正四六不着调乱转的时候,突然就见那人手腕一较力,咔得的一下,身首分离,竟然活生生的把脑袋摘了下来,淡定的放在了桌子上。



    随即那个没有脑袋的身体,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我的妈呀!”



    五哥跟我两个几乎是同时反应过来,嗷的一嗓子跳了起来。



    这场面太他妈刺激了,我直接跳出去两米多远,小腿就开始打哆嗦,站都站不稳。



    五哥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嘴唇煞白,哆嗦得好像跳蛋似的。



    不过他好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还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老六,别怕,这个人已经死了。”



    我心说,可不就是他妈死了吗,他要不死我还不怕呢。



    我的心理防线几乎崩溃了,开始语无伦次:“五哥,你是不是得罪圈子里的什么人了,他用这招来报复你!”



    五哥也不嫌烫,咕咚咕咚灌了一碗茶,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下情绪:“你见过这么报复人的吗?”



    我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听都没听过啊。



    不过现在实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五哥恢复理智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关门。



    还好今天铺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然的话,这事就大发了。



    好半天我那颗心才跳的不那么厉害了,不过惊悚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恐惧,发自内心的恐惧:“五哥,这事怎么办啊,依我看我们还是报警吧,这种事最好让官面儿上的人来处理——”



    五哥断然的一摆手,打断了我的话:“不行,人是死在我店铺里的,况且只有我们两个在场。他把自己的头给摘下来了,你觉得警察能信这话吗?”



    我心说我要是警察,肯定先抓起来严刑拷打啊。这种事就像是给一只狐狸精讲聊斋,警察信了那才叫一个新鲜,不弄死我们两个才怪呢。



    忽然我灵光一闪:“五哥,你铺子里不是有摄像头吗,有了那个,警察不信也得信啊。”



    五哥哭丧者告诉我:“你没来的时候,我闻着他那东西带着一股子死人味,以为东西是刚出锅的(最近从墓里盗出来的),所以就把摄像头给关了,没想到挖了个坑把自己个给埋了。”



    我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这下彻底没招了,这事肯定瞒不住,又不能报警,这个跟头我们两个算是栽大了:“五哥,想想办法,这死人就在这儿摆着,到不了天黑这事儿就得犯咯。”



    五哥哆里哆嗦地点了一根烟——五哥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只在场面上吸烟,私下里绝不碰一下。不过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深吸了一口烟,紧张的身体才稍微放松下来。呼吸也不那么颤抖了。



    良久之后,五哥把烟头一甩:“埋了他,埋了这小子,就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我开始佩服五哥的心性,这个时候,也只有这个办法最理智。反正人不是我们弄死的,就算悄不声的埋了,我们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见五哥有了主意,我也渐渐镇定了下来,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害怕了。



    不过一看到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我的心里难免还会哆嗦一下。



    我们两个找了一个装瓷器的大木箱子,五哥问我:“老六,现在给你一个选择,你是捡头还是扛身子?”



    我战战兢兢地看向五哥:“你说呢哥。”



    五哥想也没想:“你捡头吧。”



    我对那张脸印象太深了,实在不敢伸手:“万一他咬我怎么办?”



    说到这里,我们两个不约而同的打了一个寒颤。



    五哥咬咬牙:“那行,你扛身子。”



    我又说:“万一他抓我怎么办?”



    五哥一脚踹在我屁股上:“滚犊子,我扛身子,你捡头,不然我把这东西扔你们家去。”



    我拎着一颗心,七上八下地双手去捧那个脑袋,那个浅的像是画上去的笑容,兀自停留在那张脸上,看上去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算知道为什么一进门就感觉他的笑里面透着古怪,感情这家伙压根就是个死人。



    搞不好五哥闻到的死人味,压根就不是那块玉的味道,而是这个人散发出来的。



    一具尸体,顶着一颗没有连着脖子的脑袋来铺子里给我们送东西,而且还是送一颗人脑袋。



    想到这里,我的心脏就会不由自主地抽一下,心说这事太他妈刺激了。



    我进古玩行,玩的就是刺激。可是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刺激。



    那颗头捧在手心里,有一种冰凉透骨的感觉,就像捧着一块千年的老冰。



    不过现在,我是在没心思去思考这些东西,只想快点解决这件事。



    把一尸一头往箱子里一封,似乎还觉得不保险,我们又给箱子加了一圈的钉子用来封箱,这才略觉得放心。



    做完这些,我们两个总算是舒了一口气。此时我才发现,我浑身上下已经让冷汗给浸透了。



    五哥也是一头的冷汗:“现在才中午,这事肯定不能大白天干。这样,我们等到晚上,把他扔远一点。”



    我点点头,心说半夜抛尸,这他妈要给逮住,都够就地枪毙的罪过了。



    我们两个,把箱子抬上他的金杯小面包,然后重新回到铺子里,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巴巴儿瞅着对方,就跟熬刑似的。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十点钟一过,我们两个就上了车,驾着五哥的小面包,一路风驰电掣,朝着市郊而去。



    这是我跟五哥商量定的,既然是抛尸,那就抛得远远的。要是真随便找个垃圾桶扔了,那不到明天早晨,警察就能顺藤摸瓜找上门来。那就不是抛尸了,是给自个找腻味。



    我把小面包的油门一搂到底,燕儿一样直奔郊区那片山林。



    这里是保护区,一片原始的自然风光,罕有人迹,把尸体埋在这里最合适不过,等个三五年烂的连骨头渣都没有了,我们就彻底安生了。



    车停在路边没敢开进去,我们两个只得抬着木头箱子往里走。黑乎乎的小树林里,伸手不见五指。



    别说半夜抛尸了,就是半夜走在这地方,也能把人吓个半死。



    我们两个,好像鬼影一样,抬着箱子往树林深处钻,吓得我苦胆都快蹦出来了。



    我觉得位置差不多了,就放低了声音说道:“五哥,就这儿吧,再往里走我怕我们两个想出来都费劲。”



    五哥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黑灯瞎火的我们两个也不敢开手电,只要用钥匙扣上面的荧光灯来照亮。但是那光实在太弱,基本上是摸着黑挖了一个多小时,才勉强挖出一个能埋进一个人的坑来。



    我低喃一声:“五哥,这坑恐怕不够埋箱子的啊。”



    五哥的声音,也几乎低不可闻:“箱子不能埋,这种装古董的箱子太特殊了。万一被人发现,警察里再有一内行,顺着箱子就能找到我铺子里。所以只能埋人,箱子带回去烧了。”



    我点点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我费了好大劲,才把木箱盖子打开,心说早知道还得打开,中午那会就不钉这么结实了,搞的现在这么费劲。



    我把钥匙扣上的荧光灯一晃,蓝色的光线好像鬼火一样。



    五哥低吼一声:“别拿那东西乱晃,跟他妈鬼火似的,吓死人了。”



    我哎了一声说道:“五哥,盖子打开了,你把人扔进坑里吧。”



    “你怎么不扔?”五哥低沉着声音,又是胆颤,又是愤怒。



    我说:“我害怕!”



    五哥低喃了一句:“你个犊子。”



    说完之后,一把把身子从箱子里拉了出来。别看五哥平时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干这活儿的时候,还真有膀子死力气,一把就将尸体扔了进去。



    当他再次伸手进去摸脑袋的时候,好半天没有动静。



    我用钥匙扣上的荧光灯照了一下,蓝色的荧光灯下,五哥的脸上已经纠结成了一团,整个跟要便秘似的。



    我催促道:“五哥,快点啊,再耽搁一会,天都亮了。”



    五哥半晌没说话,许久才幽幽回了一句:“怎么脑袋找不着了。”



    我的心脏立刻就抽搐了一下,仿佛一下子跌倒了冰窟里:“五哥,不带这么玩的,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可不能开这种玩笑啊。”



    五哥五官错位,依旧无比纠结:“真是摸不到,要不你用灯照照。”



    深更半夜,小树林里,用蓝色荧光灯去照一个没身子的脑袋,而且还是一个带着一张笑脸的脑袋,想想我就头皮发麻。



    不过这种时候,除非我也下手去摸,否则没有办法。



    现在这种氛围,打死我也不干这事。



    于是我只得打起荧光灯,伸进箱子里。



    我拼命克制着自己惊恐的情绪,手在箱子里晃了一圈,不由的惊愕:箱子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我和五哥大眼瞪小眼,一个恐怖的念头顿时袭来——头丢啦!



    我们两个顿时就炸了毛了,箱子是封死的,车也一直停在内院,怎么就丢了?



    我炸着胆子问道:“五哥,你是把头装进去了吗?”



    五哥尽自胆大,此刻也麻了,说话都有点颤了音儿了:“头不是你装的吗,我扛的身子啊。”



    我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吐沫,心里又是腻味又是惊悚:“装是肯定装了,可能路上丢了吧。”



    这要是丢在路上,那我们两个杀人抛尸的罪过可就坐实了,警察不信都不成。



    此时我们两个已经彻底吓蒙圈了,几乎都忘了,箱子是密封的,头怎么可能会丢出来。



    不过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能先处理这具无头尸体了。



    我们两个哆嗦着把尸体埋了,装上箱子,一溜烟开回了市区。



    因为怕摄像头拍了我们的车,所以围着外环兜了好几个圈子,这才慢悠悠地开回铺子。



    回到铺子里的时候,天都快亮了。我们两个始终悬得老高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此时五哥脸上的表情已经淡定了许多,不再是之前那种惊魂未定的模样了。



    其实五哥在圈子里算是出了名的铁胆,什么都敢捣腾,就连阴尸(古代没有腐烂还保有水分的尸体)他都过手过几具,可见其心理素质过硬。



    这要是一具普通的尸体,恐怕他早就给剁成肉馅扔下水道了。无奈这具不同以往,来的太过诡异,这才让他在一时之间失去了方寸。



    现在天光微亮,他算是回了魂儿了:“老六,这件事从此以后都不要再提了,知道吗?”



    “五哥,那丢了的那个脑袋呢。”



    五哥深吸了一口气,已经完全恢复了镇定:“那个丢了就丢了,反正又不是留在我们家了,就不要再想了,想多了都是病。”



    我思绪一转,的确如此。



    回到铺子里,整整喝了一杯的热水,我这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打眼一看,五哥已经走向桌子,那里赫然摆着那块白玉。



    五哥抓起那块玉,就开始研究,时而眉头紧蹙,时而表情舒展,不知道他心里在转写什么心思。



    我问道:“这种死人东西,太晦气了,你还是趁早丢了吧。”



    五哥没有我这样神色惶惶:“丢了?那也得等我研究研究。这摘头鬼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来吓吓咱们兄弟?所以不探探里面的底,我有点不甘心。



    再说了,我们兄弟玩的就是古董,你也知道,这些古董有几样真是家传的?还不都是从坟里刨出来的,都是死人的东西,有什么好怕的。”



    此刻我是真心地佩服五哥的心理素质,这么快就已经成那种惶惶不安中恢复理智,而且思维清晰到如此地步,于是问道:“那五哥从这块玉里看出什么来了。”



    五哥眼睛一眯,说道:“这不是玉佩,是玉碹。昨天摘头鬼点名指姓地要找你,所以我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没有注意,没想到这块玉里面还真是暗藏机密。”



    我惊诧于五哥的观察力,原以为他在玉上面的造诣不如我,现在看来,我还嫩的多。



    五哥将玉碹往强光射灯下面一放,果然,一丝丝极为细小的纹路阴影出现在上面。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玉碹上藏有秘密,我还真以为这只不过是普通的裂痕呢。



    五哥继续说道:“玉碹是古人用来藏匿机密信息的,都是阴刻在上面的。”



    我佩服地看向五哥:“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姜还是老的辣啊。五哥有没有看清楚上面阴刻的是什么。”



    五哥皱皱眉头,“好像是一幅图。”



    说话之间,他用放大镜仔细地观看着上面的纹路,手上握着一支毛笔,笔走龙蛇,圈圈点点,很快就将玉碹上的线条描了下来。



    五哥是古玩世家子弟,使的一手好毛笔,



    一幅图描下来,那真是笔笔如刀,点点似桃。



    看到这幅场景,我也不得不佩服他的专业。此人在古玩圈子里玩出名堂来,绝对不是靠家族荫庇,是切切实实的有真本事。



    我盯着他的白描看了一眼,那些线路乱的就跟人的掌心纹似的,不过好在其中有几条颜色比较重的线,勾勒出一副地图的模样。



    但是线条当中有多出缺口,不知道是玉碹上就这么标识的,还是五哥描的时候给落下了。



    我望着这幅白描,嘴里问道:“怎么这上面有好多缺口啊,五哥你是不是落下什么东西了。”



    五哥回答道:“没有,玉碹里面就是这样的。我就是照着画的,没有一笔之差。”



    这一点我到相信,五哥白描是手艺,那绝对不是盖的,几乎已经到了入微的地步,他要模仿哪家字帖名画什么的,不光笔意笔锋,就连笔神都能带出来。



    所以他说没错,就铁定没错。



    我望着那张白描愣愣出神,莫名其妙地有种十分怪异的感觉。



    忽然电光石火之间,一个奇怪的符号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面。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提起笔,在那张纸上勾勾抹抹。



    这些动作完全是在我主观控制之外,就像思绪游离时候的那种肢体动作,没有意识,没有目的,完全出于本能。



    当我再度回过神儿来的时候,那张纸上已经被我添了数笔。



    我用惊异的目光盯着眼前这张纸,心中的惊愕无以言表,原本缺憾的线条,在我的添笔之下,顷刻之间就变得完整起来。



    尽管我的笔技拙劣,但是添上这几笔之后,线条的完整性上绝对堪称完美。



    我倒次了一口冷气,那些都是母亲收藏的那片青铜树叶上的奇怪符号。



    这些年来,我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从来都没有想过,它竟然回事一副地图的一部分。



    黄河古渡里的神秘青桐树,眼前的这块来历不明的玉碹。



    我用惊愕的眼神望向五哥,看到五哥向我投来同样惊讶的目光。



    随即五哥用一种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我:“小六子,你该不会跟那摘头鬼一块的吧,下套来蒙你五哥?”



    此时我连哭的心思都有了,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于是解释说:“五哥,我们认识也小十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吗。再说这,摘脑袋挺尸的套儿,我也做不出来啊。”



    五哥眼中的疑窦这才尽释:“嗯,这话有道理,要不是我和你小子认识了这么多年,还真以为你和那孙子一起做套黑我呢。”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继续道:“哎,不对啊,那你这东西哪儿来的?”



    说着话,他指了指我在图上添的那几笔。



    我略思索了一下,就把这些符号的来历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五哥。早在大学的时候,我把跟他说过这事儿。不过那时候,他完全是当鬼故事来听的。



    我再一次讲述来,他听的十分认真。



    五哥听完,良久之后才开口:“这事儿听着邪性,摘头鬼送了的玉碹,居然能和你家三十年前的一片叶子扯上关系,难怪昨天那死鬼指名道姓地要找你。”



    说完之后,他用一种迷离的目光看着我,仿佛是确定了什么事情。



    我们认识都小十年了,我一看他那眼神就明白,铁定是把那人的死归结到我身上了。



    不过这也难怪,这件事牵扯的实在太诡异了。现在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事是冲我来的。



    经他这么一说,我的脑海里不断的翻转着那副经过点缀加工完整的图,说道:“五哥,我怎么忽然觉得这幅画这么像我老家黄河古渡啊。”



    五哥疑惑地看着我:“你确定?”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五成,一半一半吧。”



    五哥低沉着脑袋想了想,刚想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传来一阵当当当的敲门声。



    我现在已经成了惊弓之年,听到这个声音之后,霍的一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什么人!”



    五哥倒是对敲门声没那么敏感,只是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老六你干嘛呢,一惊一乍的。”



    我抚了一下额头上惊出来的冷汗:“有心理阴影了,对了,这么早谁会来找你?”



    五哥顺手把玉碹和地图都塞进怀里,摆手示意我淡定一点:“是我定的早餐,昨天晚上溜溜折腾了一夜,饿的我都前胸贴后背了。再不吃点东西,我都快扛不住了。”



    想想也是,昨天一直跟那摘头鬼的尸体较劲来着,也不觉得饿,几乎是一天一夜水米没打牙。现在一听吃的来了,还真有点要虚脱的感觉。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五哥已经把食盒提了进来。



    此刻,五哥手里拎着一个硕大的古香古色的提盒,隔着老远就闻到一股幽幽的肉香。



    我使劲咽了一口吐沫:“五哥,你这是定的八宝斋的饭匣子啊,听说他们是六百年的老店,有概不外卖的规矩。”



    五哥笑了笑:“我跟他们老板是忘年交,这算他送的,不算外卖。”说话之间,五哥开了一坛老酒:“这是我的私藏,平时舍不得用,今天咱们兄弟两个必须得压压惊。”



    我对酒的兴趣不大,在他给坛子起封的时候,我就已经把手伸向了食盒子。



    打开盒子,一股酱香扑鼻,是八宝斋有名的八宝酱鸭子,皮酥柔嫩,味道美不可言。



    我也不用筷子,直接用手撕了一块塞进嘴里,大嚼起来:“五哥,其实有这只酱鸭子就够我们兄弟吃一顿的了,下面那层是什么?”



    我嘴里嚼着鸭子,说话含含糊糊的,五哥估计也没听清楚,问道:“你说什么?”



    闻到那喷香的味道,我哪儿还顾得了等他回答啊,直接就掀起了二层食盒。



    打开之后,我的喉咙里就咕嘟了一下,一块鸭子肉立刻就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我被眼前的情形彻底骇到了,只见食盒的二层,赫然躺着昨天晚上丢了的那个人头。



    此刻那颗人头,兀自带着笑容。不知是被食盒蒸得还是怎的,竟然腾腾的冒着热气,好像被煮熟了一样。



    更加可怖的是,人头竟然忽然睁开了眼睛:“青铜古树要开花了!”



    骇然!恶心!瞬间,我的胃里一阵翻腾,哇的一声就吐了一地。



    随即脚步踉跄的向后倒退了几步,一只手扶着桌子,就觉得一个劲儿的恶心。



    五哥没有想到我吃饭竟然能吃出这么大的动静:“小五子,你怎么吃个饭还吃红了眼拉!”



    我已经完全被吓蒙了,可谓魂飞魄散,这种时候竟然连一丝的恐惧都感觉不到了,颤抖着用手指了指食盒:“这种东西,你能下得了嘴啊!”



    都说恐惧到极限就是愤怒,我现在这种状况,恐怕就游离在恐惧和暴怒之间。



    五哥见我忽然暴怒,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你小子吃鸭子吃出毛病来了吧。”



    说着话就伸头往食盒里看去,此时那颗人头已经不再说话,眼睛缓缓闭上。



    五哥虽然没有听到他说话,但是却看到了人头眼睛闭上的那个动作,他的眼皮一抖,显然也极为惊骇,一坛老酒猛地就朝那颗人头砸去。



    他这纯粹是下意识动作,但是那颗人头再无反应,好像真的已经死透了。



    我经过这两次事情,已经对那颗人头起了戒心,现在说他还没死我都信。



    五哥惊完之后骂道:“卧槽,老六,你什么时候把这鬼东西带回来的,怎么也不告诉我。”



    我还没从刚才的恶心中缓过劲儿来:“五哥,饭是你——呕——你定的,我怎么知道人头——呕——人头怎么会忽然跑进食盒里去。”



    一想到刚才吃的那鸭子是和脑袋放在一个食盒子里的,我的胃里就一个劲儿地往外冒酸水。



    五哥到底是个人物,极度的惊恐之后,就是极度的冷静:“老六,你刚才看到他睁眼了没有?”



    我又呕了几下,直到胆汁都快吐出来了,才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说道:“岂止是看到他睁眼了,我还听到他说话了呢。”



    五哥一耸:“你说什么?他说话了?他说什么?”



    我把刚才人头的那句话复述了一下,五哥脸上随即浮现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老六,我看我们是被什么脏东西跟缠上了,要想彻底解决这事,恐怕还得回去问问你妈,三十年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或许还有一些细节她没跟你说。”



    五哥常年玩古董,对这些比较邪性的东西,深有认识。所以此时,立刻就把问题想到了那里。



    我说:“五哥,那是以后的事,现在你还是想想怎么处理这个脑袋吧。”



    五哥说:“扔吧,反正我们已经扔过一次了,也不在乎再仍一次。”



    我心说我在乎,感情他没对你说话。



    不过事到如此,也没有别的好办法。



    尽管惊悚,但这次我们两个发了狠,直接用胶带把脑袋团成了一个球,足有一个篮球的三倍之大。



    我和五哥把球再度运到郊外,找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僻静所在,浇上汽油,点火开烧。



    这次我们两个下了狠心,不能再让这东西回去了,不然非得被它活活吓死不可。



    我坐在副驾座上,连饿带吓的,已经有点恍惚了,萎靡地躺在座位上,一阵子一阵子地犯迷糊:“五哥,回去之后,整点素的吧,以后我戒荤腥了。”



    这次食盒子里的人头对我刺激实在太大了,我想一年半载的,我是提不起吃肉的兴致了。



    我正说着,忽然传来尖锐的刹车声,我没系安全带,身子一晃,咣的一声直接撞在挡风玻璃上,疼得我直呲牙:“卧槽,五哥,刹车你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啊!”



    我缓缓地从挡风玻璃上退下来,回头一看,五哥手臂猛甩,车头一调,飞也似的上了高速。



    我已经彻底蒙圈了,问道:“五哥,你要干嘛?”



    五哥下死眼盯着前面的路:“去你老家,黄河古渡!这次不能再等了,再拖下去指不定会出点什么事呢!”



    我惊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有这个想法:“五哥,怎么意思?”



    五哥的语气不冷不淡,说道:“你刚才不是说那幅图像你老家的黄河古渡吗?青铜古树是你老家的,摘头鬼既然说青铜古树要开花了,那我们去你老家一准没错。”



    我一想也是,几乎所有的事情都跟黄河古渡的那棵青桐树脱不了干系,要想弄清楚事情的原委,黄河古渡是最明智的选择。



    想到这里,我更加佩服五哥的胆识和判断。他这种世家子弟,胆大如麻,心细如发,真是一点也不假。



    我们两个整整在高速上跑了三天,期间除了下车撒尿,全部都是在车上过的,就连睡觉也不例外。



    每天睡觉之前,我们两个要做的事情就是,把整辆车翻一个底朝天,生怕摘头鬼阴魂不散再度跟来。



    看得出来,五哥尽管胆大,但对这件事也落下病根了。



    到了黄河古渡,才发现这里的船已经很少了,找人一打听才知道,最近黄河又到了枯水期,水已经浅到连载一两个人的小船,都不敢下水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和五哥两个人又是惊诧,又是兴奋。



    据我妈札记上写,青铜古树只有在黄河水完全退却之后,才勉强在河床上露出来。



    滔滔黄水之下我们两个要找到青铜古树的确切位置,那跟海底捞针的难度也差不多。



    现在黄河古渡到了枯水期,正好便宜了我们两个行事。



    就在高兴的一瞬间,我的脑海里电光石火一样冒出一个念头:上一次黄河古渡枯水,青铜古树露出了河床,结果死了十几号人。



    这一次摘头鬼找上门来,告诉我们青铜古树要开花,偏偏又是在枯水期,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面一闪而过,可惜我们现在没有时间去求证这些,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



    我和五哥正在滩涂上深一脚浅一脚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断喝:“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冷不丁地听到这个声音,我猛一回头,正巧看到一个警察朝我们这边走来。



    我心里一沉:“卧槽,是雷子!五哥,我们的事好像是犯了!”



    五哥比我镇定多了,喝了我一句:“嚎什么嚎,也不看看那人是谁?”



    我仔细打量了那个警察一眼,心中不由的一安,这才恍然,为什么五哥会这么镇定。



    来的这个人我们认识,正是大学一个宿舍里的老三。



    五哥招呼一声:“三哥是你?”



    老三大踏步走过来,一拳锤在五哥的肩窝里,随即在我身上也锤了一拳:“想不到会在这个地方碰到你们两个,听说你们两个在首都混的风生水起啊,怎么有时间跑这儿来啦。”



    我心中大为安定,笑着说:“三哥,你不知道,这儿可是我老家啊。”



    三哥哦了一声,有点惊奇:“行啊老六,这事儿你瞒的够紧的啊,是不是怕三哥打你的秋风啊。”



    五哥怕我们两个说这多了会露底,于是问道:“哎,三哥,看你这身打扮,是穿了官衣了啊。”



    三个一拍衣服:“刑警,重案组。”



    五哥咦了一声:“三哥这是进了‘六扇门’了啊,跟兄弟们说说,你这个大刑警,怎么有空跑大白天跑出来遛弯儿啊。”



    三个看了我们一眼,放低了声音说道:“别提了,黄河古渡出了杀人案,被害人只留下了一脑袋,从水里漂上来的。这事儿正出在领导查看渡口的时候,已经大发了,限期破案。这不我都这里走访一下,看看能有什么线索,这不正巧碰到你们两个嘛。”



    我一听人头,心里就是一揪,心说倒霉催的,这阵子算是跟人头干上了,真是走哪儿跟到哪儿。



    五哥微微一怔:“三哥,这事儿你透给我们,不会犯纪律吧。”



    三哥摆了摆手:“这案子已经大发了,基本上人尽皆知。我跟你们说的这些都是明面儿上的,没事儿。”



    五哥听完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外人看来五哥是怕沾关系,其实只有我知道,他是在试探三哥,以确保三个不是为摘头鬼的事情来的。



    这事已经给我们两个留下心理阴影了,走到哪儿心都悬着。



    说话之间,三哥递过来一张照片:“正好,反正你们也在这里,看一下人不是认识这个人。”



    这是一个男人的脸部特写,大约二十岁上下年纪,还带着一丝秀气。只不过他双目紧闭,脸苍白的像一张纸一样。



    我微微扫了一眼,那个人的脑袋明显是放在一个台子上的,看来这既是三哥嘴里所的人头了。



    我刚想把照片递给五哥,忽然身上猛地一颤,忽然发现那个人头的脖子上,赫然一块红斑——那是一块胎记。



    我的脑子里陡然闪出一个画面,我在五哥铺子见到的那个人,脖子里就有这样一块胎记。



    当时微扫了一眼,只不过后来看尸体的时候印象太深刻了。



    此刻看来,那颗脑袋脖子上的胎记,和那个尸体脖子上的,简直如出一辙。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我立刻就感觉到遍体生寒,连手脚都变得冰凉。



    我刚想示意三哥看看这张照片,于是低声对他说道:“五哥,事情有些不大对头。”



    五哥神情一变:“什么?”



    我正要把刚才的事情跟他说一下,忽然觉得脚下一沉,身体猛然一陷进,顿时就失去了平衡。



    我啊了一声,心说卧槽,真是点儿背。



    黄水刚刚退去,铁定留下沙泥。沙泥里面,有些中空,人走在上面,很容易就会陷进去。



    不过所幸这些沙泥都不会太深,最多也不会没过大腿。况且黄河滩不是海滩,没有涨潮落潮一说,所以这种事除了有点吓人之外,基本没有什么危险。



    可是等我反应过来,陡然发觉不对,这种和水的沙坑,最多也不会超过一米深。



    可是现在,我竟然已经陷落到胸口了,而且看样子仍在往下陷。



    我还没来得及叫救命,胸口一紧,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五哥反应神速,就在我陷进去的瞬间,他就已经拉住了我的胳膊:“老六,你搞毛,玩掉坑?”



    我心说废什么话,赶紧拉我上去啊。



    五哥使出吃奶的力气,眼见已经把我从泥沙坑里提了出来。忽然我的脚腕一紧,好像被什么东西钳住了。



    我不由一愣,猜测自己是不是被泥里的什么东西给卡住了。



    就在一怔之间,脚下的那个东西突然爆发出力量,猛地向下一拉。



    原本我已经被提出来的半个身体,呼的一下,再度陷了进去。



    这一次更为严重,泥水已经没了脖子,顷刻之间就有灭顶之灾。



    此时三哥也发现事情有些不对,于是猛地飞身扑过来,拉住我的另一条胳膊:“老五老六,你们两个捣鼓些什么?”



    五哥咬着牙说道:“三哥待会再说,先把老六救上来。”



    看得出来,他们两个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此时周边陆续赶过来两个人,两人拉着一只胳膊,这才止住了我身体的下陷只势。



    不过眼下我被两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几乎都要被他们撕成两截了,疼得我直翻白眼,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我以为自己迟早被他们抻死的时候,忽然腿上的感觉再度传来变化。



    那个钳子一样的东西,开始只是死死的扣在我的脚踝上,可是此时,我能清晰的感觉到,一个什么东西已经顺着我的腿爬了上来,几乎都爬到我的大腿根上了。



    那东西貌似五指分叉,怎么感觉都像是一只手。



    我心说卧槽不会吧,我听过水鬼抓替身的,没听过有哪只水鬼下流到抓人命根子的啊。



    况且这里只有泥,哪儿来的他妈的水鬼。



    那种惊骇猛烈地刺激着我的神经,我大喊一声:“两位哥哥倒是快点啊,不然兄弟我就废啦!”



    他们两个人哪儿知道我在经历什么,只有死命地网上拉。



    片刻之间,又过来了几个人,分别掐在我腋下,好歹是把握从泥里拽了上来。



    我见自己缓缓上升,心中的恐惧才稍稍退却。



    就在我的腰身被从水里提上来的瞬间,眼尖如我,真的就看到在我的大腿上,赫然抓着一只枯瘦如干柴的手。



    看到这幅场景,我几乎都要晕厥过去了,刚才一直以为是错觉,现在看来,居然都是真的。



    我大喊道:“快快快,我大腿上有东西!”



    这时候三哥已然发觉不对,他不愧警察出身,眼疾手快,一把攥住那只枯如干尸的手,暴喝一声,把它从我身上扯了下来。



    没有了那东西的束缚,我的身体很快就出了泥潭。



    此时三哥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转移到了那只枯瘦上,五哥也过去帮忙,把那只手从泥潭里拉了上来。



    随之上来的,赫然就是一具尸体。



    前来围观帮忙的众人,看到里面拉出一个死人,纷纷骇然,哄的一声散开了。



    好在剩下他们两个,对尸体都基本无感,两人齐心协力把那具尸体硬拽了上来。



    不过就在那具尸体完全露出水面的时候,就在他的脚踝上,还钳着同样一只干枯如柴的手。



    这幅场景之下,不但是五哥,就连三哥脸上也见了汗了。



    他这次出来,本来就是走访来的,线索一点没有,竟然又发现一具尸体,这已经足够让他大条的了。



    可是看眼下这副模样,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三哥和五哥两个人冷着脸,把第二具尸体拉出泥潭。



    但是更令他头大的事情发生了,就在第二具尸体的脚踝上,依然攥着一只枯手。



    此时胆大如三哥,都有些哆嗦了,他不是吓得,是急的。



    这种情形之下,就连我这个大难不死的,也不好意思站在一旁看热闹了,伸手上去帮忙。



    于是我们三个像提葡萄一样,从泥潭里一共提出九具尸体。



    九具尸体手脚相连,像一串提子似的。



    三哥此时一脑门字已经乌青,一具尸体已经够他头大。



    现在,案子还没破,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抻出九具尸体,这事恐怕够他喝一壶的。



    我见三哥愁眉不展,于是说道:“三哥,这个,就当兄弟送你的见面礼了。”



    我原本是想活跃一下气氛,可是这个玩笑开的实在太没溜儿了。



    所有人都虎着脸,谁也没有说话。



    五哥一脚踹在我的屁股上:“有病吧你。”



    三哥硬扯了扯嘴唇:“兄弟,你真大手笔啊。”



    我尴尬地笑了两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五哥随即说道:“那什么三哥,我看你也有工作要忙,我们两个就先不打扰了,咱们回见。”



    三哥回答说:“我看你们两个是走不了了。”



    我们两个听完就是一愣,五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我估计我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三哥忽然反应过来,他这话太吓人了,于是解释说:“额,你们两个是目击者,而且也算半个当事人,回局里做份笔录是肯定的了。咱们兄弟这么多年不见了,与其让别人问你们,还不如我问你们呢。”



    我和五哥神色这才缓和了下来,我心说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怎么听起来有点清理门户的味道啊。



    三哥给单位打了电话,我们几个一身臭泥,待在那里看着尸体。我和五哥的心里要多腻味有多腻味。



    我们两个从北京跑到这里,一来是为了搞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二则就是为了避开那个摘头鬼。



    我们两个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那个摘头鬼能回去一次,就能回去第二次。



    所以,我们离开北京,也有点避祸的意思。



    可是没想到,到了黄河古渡,事儿更麻烦了,这次死的不是一个,而是九个。我们两个都快赶上唐僧的命了,走哪儿都有一群牛鬼蛇神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