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腾小说_书包族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伊人金銮 > 章节目录 第四章 围城4
    靖安城。



    



    夜已深了,驻扎在城外的大军也悄了声响。



    



    天上群星静默。



    



    伊人走出大帐,望着巡逻军士举着的火把,摇曳的火光映着她明朗、略显英气的脸,眼眸里似也被点燃了,熠熠得让人挪不开眼。



    



    贺兰雪倚着不远处的柱子,双臂抱胸,远远地看着伊人。



    



    火光照不到他,所以伊人转头的时候,只看到对面一个模糊的黑影。



    



    但是目光若有实质,层层叠叠地围着她——她知道他在看她。



    



    “谁?”她警惕地问。



    



    在这个军营,可以肆无忌惮看着她的人并不多。



    



    人影放下手臂,往前踏了几步。



    



    他很快走到了火把的映射下。



    



    白皙的脸庞被橘红色的火光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凌乱的散发后,那张带笑的容颜,竟出奇的年轻,出奇的俊朗,勾起的唇角弧度婉然,像噙着初春融冰的风。



    



    “贺兰雪。”伊人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皱起眉头,嗔怪道:“一声不吭的,吓死人呢。”



    



    “大小姐也会被人吓到吗?”贺兰雪语调温和,即使在这样阴冷的夜,也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错觉,“我还以为大小姐什么都不怕。”



    



    “我怕的东西可多了。”伊人抿嘴一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很怕蚯蚓,昨儿个下雨,满地都爬满了蚯蚓,我都不敢出帐门。”



    



    “这么大的秘密,怎么告诉我了?”贺兰雪一本正经地教训道:“将军说过,永远不要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敌人。”他虽说得严肃,可是笑意直达眸底,让那双琉璃一般清透璀璨的眼,容不得人直视。



    



    伊人脸色微红,有点不自然地挪开视线。



    



    “你又不是敌人。”她低笑着反驳。



    



    贺兰雪没有接话,只是微侧过身,望着工事上面靖安城巍峨的城楼:城楼暗沉,纵有星光,也无法观到它的全貌,只似一尊远古的兽,蹲伏着,虎视眈眈。



    



    “下个月再拿不下靖安城,父帅就要受军事处罚了——他临行时可是在金銮大殿里立了军令状的。”伊人也随着他的视线,呆呆地看了城楼良久,说:“这靖安城守兵不过两万,为什么在我们十万大兵力压之下,仍然可以抗拒那么久?”



    



    “人心。”贺兰雪轻声回到了一句:“人心是这个世上最坚韧的东西。”



    



    他的声音很低,几乎自语了,伊人只听了一点,却并没有让他再重复一遍。



    



    贺兰雪此时的表情,让她觉得莫名萧瑟。



    



    那张总是春风含笑的脸,此刻沉静得近乎肃穆了。



    



    认识贺兰雪,至今,也有两年了吧。



    



    那天与父帅从北滨国凯旋班师,酷爱骑马行在前头的伊人,蓦然发现了路旁的雪堆似有融动。



    



    她低呼了一声“刺客”,立即抽出马鞭,往雪堆打了上去。



    



    大战初歇,总有那些所谓的‘爱国志士’拼死一刺,已全忠心,一路行来,他们已经遇到了十几批,甚至有几次几乎得手——也难怪伊人会一惊一乍。



    



    鞭稍打了一个呼哨,凌厉的力道在没有接触到堆雪时,就掀开了表面一层薄薄的浮雪。



    



    然后,伊人看到了贺兰雪。



    那时的贺兰雪已经完全冻僵,整个人用一种异常无助的姿态蜷缩着,脸色青白,睫毛上挂着小小的冰凌,唇色全无。



    



    可即使如此,他的出现,仍然让所有人都惊艳了一把。



    



    以为自己遇到了一尊冰雕玉琢的雕塑,也许出于神的手笔。



    



    伊人生生地改变了马鞭的方向,鞭稍跃过他脸颊边的发丝——已冻成冰棍一样的头发,竟然脆声而断。



    



    等贺兰雪苏醒后,伊人怎么也想不到:那样一个冰天雪地里被冻僵的男子,竟然和煦如春风,总给人一种未语先笑的错觉,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想亲近他。



    



    他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也忘记了来历。因为捡到他的地方名曰贺兰,又是在雪地,伊人便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叫做贺兰雪。



    



    这样一个略显女气的名字,也只有他,才称得上——不仅将女气压了下去,反而多了一份卓然世外的风采。



    



    后来又发现贺兰雪似乎略通文采,而且身手也算矫捷——众人喜他温和,便由他做了伊将军独女——伊人的侍卫,帮忙磨墨拿剑。



    



    如此又过了半年,伊人不忍他始终已奴仆之身屈于人下,又推荐他入了伍,当了一名小小的十夫长。



    



    可这样一个芝麻大点的光,竟然也让贺兰雪赢得了空前的拥戴——他一向与部下同食同寝,有麻烦身先士卒,有功劳则隐身退让,虽温和儒雅,却自有一种王者霸气。这样一个人,无论身处何地,都能很快冒出尖来。



    



    何况,贺兰雪又是这样年轻英俊,与常年出征在外、被风沙磨损了容颜的士兵们站在一起,他几乎像一个上京赶考的学子了,气质雅致,举止风流。



    不出两年,贺兰雪已经位处偏将一职,也成为了伊将军的亲信之一。



    



    当他以全新的身份走近伊人时,伊人蓦然发现:当初那个总是微笑不语,欣然磨墨的男子,已经沾染了战场的征伐之气,许是经历了太多血腥,徘徊过太多生死,只要她走近他,就会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伊人喜欢贺兰雪,凡是明眼人都能看到。



    



    大家都含笑观望着,甚至满心祝福着。



    



    一个是西离国所有军人中最可爱最英勇的‘小公主’,另一个,是年少有为、品性高洁的贺兰雪——这原是绝配。



    



    贺兰雪也未尝不知道,只是他对谁都是一样的温和谦让,并不见得对伊人会好一点,特别一点。而伊人,自小在男人堆里长大,即便是喜欢了,却也是不自知的。



    



    当事人懵懵懂懂,偶尔的笑颜笑语,便是这支远赴他国攻城略地的大军里,最温暖的话题。



    



    此刻见到他们正在谈话,连巡防的战士都刻意地避了避,所以他们这样比肩站着,只觉得天地间无比肃静,竟连脚步声都渐渐不闻了。



    



    “再拿不下来,天气可越来越冷了,战士们的冬衣,可抵御不了这种寒冷。”伊人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披着的棉质披风,若有所思地喟叹道。



    



    贺兰雪侧脸看了她一眼,忽然脱下自己的外衫,很轻柔地为伊人披上,手顺势搂着伊人单薄的肩膀,目光遥望着固若金汤的靖安城,说了三个字:“你放心。”



    



    这是他们第一次较为亲密的接触,伊人只觉得面孔一热,心如鼓槌。寒夜下,贺兰的温暖,透过长衫,透过披风,透过那层层叠叠的衣物和气流,一点点地渗透进了伊人的心。



    



    只要他说了让她放心,她就放心。



    



    在军伍里长大的孩子,比任何人都懂得信任的意义。



    “今天还是和昨日那样,用石弩攻城吗?”伊人问。



    



    贺兰雪摇头:“石弩没用,程之荣看来要死守靖安了——昨晚的斥候报告说,他的胞兄想弃城逃跑,他已经将兄长亲斩于城头,整整地跪了一夜。——这一次,全城官兵都铁了心,那石弩虽然可以对城里造成一定的伤害,却终究不是克敌之术。”



    



    伊人愣了愣,对那位从未谋面的程之荣,很是唏嘘了一会。



    



    “可商量出了对策?他们守得那么严,城头上弓箭精良,云梯根本就架不上去——而且靖安城的护城河又这般深,天一冷,再涉水而过,士兵们怕是吃不消呢。”伊人皱了皱眉。



    



    “我去开城门。”贺兰雪淡淡地说。



    



    伊人怔了怔,随即狐疑地反问道:“你怎么开得了城门?”



    



    如果城门是那么容易打开的,那么攻城略地,岂非是一场儿戏?



    



    “我自有办法。”贺兰雪讳莫如深地笑笑,抬手摸了摸伊人的头。



    



    每次她发呆的时候,他都会忍不住摸她的头——她呆愣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可爱的宠物。



    



    伊人脸色又是一红。



    



    新一轮的攻击很快开始,城墙上坚守了一月的靖安官兵满脸憔悴,封锁后缺粮少水的状况让他们的面容都带有菜色,破烂肮脏的衣服,也不知多久未洗了,只看到黑糊糊地一片。



    



    可即使如此,步兵依然在城墙上精神抖擞地巡逻着,弓箭手的大弓,照样拉得满满的。



    



    看来,昨夜程之荣挥泪斩兄的行为,将整座靖安城,都带入了一阵‘与城楼共存亡’的狂热中。



    



    伊人被众人护在身后,仰头看着那座仿佛被施了法术的孤城。



    



    贺兰雪却已从队伍里缓缓走出,褪去身上招展的披风,只穿了一套褐红色的精干短打衫,贴身的衣型勾勒出他修长笔挺的身姿,腰间还兀自挂着一柄翠色的长剑,手里拎着一个酒坛一般的容器——仿佛一个爱酒仗剑的侠士般。



    



    伊人正琢磨着他为何这般打扮,只见贺兰大手一挥,从队伍里又走出二十个劲装的士兵,哼哧哼哧地,将一条改良后的小舟推入了护城河。



    



    贺兰雪带着那二十人登上了小舟。



    



    靖安城的守将很快便发现了事端,连忙转了箭簇,朝小舟齐刷刷地射了过来。



    



    伊人‘唔’了一声,紧张地望着已经在河中央的贺兰,只见贺兰腾挪反复,举剑在头顶挽出一阵剑花来,那凌厉的箭便扑哧扑哧落入水中,砸出大片大片水花来。



    



    其余的二十人,似乎也是精挑细选的好手,这样密集的箭雨下,伤亡并不算多。



    



    又来了一只箭,贺兰雪本欲躲开,转身之下,才发现旁边还有它人,他只能仓促提剑相挡,那箭簇于是偏了偏,险险地擦过他的脸颊,勾断了他用来束发的发丝。



    



    一时间,长发委肩,朔风阵阵,漆黑的发丝映着贺兰雪本就白过他人的皮肤,在这漫天箭雨中,竟出奇地妖娆邪魅。



    



    伊人的心脏停拍了片刻,不知道是刚才吓的,还是被眼前美景惊的。



    



    交睫间,小舟已经抵达对岸,到了墙角边,方才遮天蔽日的箭雨顿时稀薄了不少——伊人疑心着他到底打算怎么去打开城门,只见贺兰雪右掌拍出,将那坛‘酒水’重重地击在了城门中部,陶瓷碎地,暗黑色的液体顺着木头的纹理缓缓地滑了下来。



    



    场面一直很乱,贺兰雪的动作极快,并不是所有人都看得清楚——可是伊人的目光却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也由此注意到,贺兰雪的拍掌手法极其高明,那坛子飞出去时既稳且平,非一般的内功高手,不能达也。



    



    可伊人分明记得:两年前自己几次三番试贺兰的武功,也不过值得一个‘身手矫捷,弓马娴熟’而已。



    



    没想到两年时间长进那么大——伊人如是想了想,也就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