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腾小说_书包族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崔进林深 > 章节目录 第8章 风雨路人愁
    梦回大宋,xxxx年。



    值科举之际,豫州书生崔进入城赶考。沿溪行,见山川秀美,忘路之远近。



    忽逢一山凹,内有桃花林,覆压数千米,中无杂树,落英缤纷,芳草鲜美。



    公子甚异之,下马与书童鱼儿并行。鸟鸣山中,林深境幽,不知归路。



    鱼儿道:“公子,咱还是别看了,这地儿太清幽,恐有妖精”



    公子笑曰:“如此桃源,当属世外仙境,哪来的妖精”



    鱼儿道:“公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出门时算命的刘半仙说你命犯桃花,路上恐有妖精作怪,我看这地儿异常冷清,没见什么人住,咱们还是小心为妙”



    公子大笑:“想我崔进诗礼世家,剑术武艺、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还怕什么妖精?若有妖精正好耍耍”



    话出不多久,忽闻娇笑声。



    循声望去,但见桃林中显出一红衣女子与一绿衣女子,影影绰绰,身材曼妙。



    两人追打嬉闹,其声若黄鹂,其状如仙子,桃花掩映,看得不是很清。



    公子好奇跟了过去,只听女子相互称呼,一个叫牡丹,一个叫杜鹃,行去如风,忽尔不见。



    公子找不着人,坐在青石上憩息,不想又有银铃般笑声传来,原来不远处有一名女子在荡秋千。其人白衣如雪,美若天仙,公子一阵目眩。



    正想过去,鱼儿劝阻道:“公子,我看得小心,这地荒山野岭,哪来的妙龄女子”



    崔进不耐道:“管那么多干嘛,咱不过是想找户人家讨口水喝,难不成人家还吃了你不成”



    鱼儿道:“万一是妖精咋办?”



    公子:“妖精来了,咱活办”



    公子胆大,不想引出一场祸来。



    这是后话,且说公子拨开桃技,那白衣女子却不见了。定神一看,原来女子下山了,隔着桃林往山脚一望,但见远处林中有一庄园,红砖碧瓦,雕龙画栋。



    “好一座庭园”,便想过去讨碗水喝。



    走出数百步,突闻马蹄声,原来到了驿道边缘。



    只见一骑大汉身穿公服,背负马刀匆匆而来。



    “公子止步,此地名叫桃花庄,林中多有瘴气,常有妖精出没,曾有多人命丧于此,公子切勿靠近”



    “阁下何人?”



    “吾乃衙门捕头”



    语毕,打马而去,公子目眩良久。



    



    故事背景:



    值乡试之际,邺城闹鬼灾,妖贼滋生。一夜之间,八十一名壮年男子被妖精吸食精血。他们的死相一致,死于子时,月圆之夜;等到被发现时全身赤/裸,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旧案未了,新案又生,国舅爷万少亦死于此,万少的姐姐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万贵妃,一时间京师震动。



    圣上于金銮殿降下御旨,责令刑部衙门与大理寺合署追查案情,弄清原委。



    此地离京师相隔千里,自古乃繁华所在。上承战国魏文侯以西门豹为邺令;下至魏晋南北朝为‘六朝古都’。



    昔年曹操,三曹七子在此宴饮赋诗,成就一代‘建安风骨’;“铜雀宫深锁二乔”,铜雀台便建于此。



    单论风景,城南的十里桃花则为当地一大奇观。



    经查,万少死前曾经过桃花庄。



    时光荏苒,世事无常;昔日的世外桃源,人间天堂,已化为地狱。



    故事就发生在十里桃花庄………



    夜,微凉,细雨霏霏。



    大厅里房门紧闭,烛台高挑,一位美妇高坐在太师椅上,面上虽然带着笑容,却不怒而威。



    房里站着二排姑娘,婀娜多姿,娉娉袅袅。



    “姑姑吉祥,姑姑最美……”,大家低头盈盈一鞠,嬉笑声响彻大厅。



    “众千金平身免礼”,美妇目光一扫,开口道:“今天来的客人你们可都看见了?”



    “看见了”



    “嗯,下雨天留客,我把他们留下了,这次好机会千万不要错过”



    内中一位红衣女子道:“姑姑,这次就把他俩交给我吧,我一个人全包了”



    青衣女子不乐意了,冷哼道:“就你能干?凭什么每次先给你”



    房里顿时争吵起来,僧多粥少。



    美妇眉头微颦,“大家都别争了,我已经问过了,公子选中的是芊芊姑娘”



    众人目光一齐看向一位白衣女子,她白衣胜雪,正是姑姑平时最宠的掌上明珠。这下没人争了,因为无论相貌、气质、还是为人,她都让人无话可说;而且最重要的她还是姑姑的继承人,桃林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芊芊抬头,羞红了脸道:“姑姑,为什么是我?”



    “因为公子只看上你,他指定要娶你,我也舍不得”,美妇目光注视着白衣女子,“这小子可真会挑啊,不过玩归玩,千万不要动真情,咱们多年以来的规矩你可知道?”



    女子低头,重新做了一个万福,轻声道:“芊儿知道,桃园的规矩只谈情,不说爱”



    “你再重复一遍”



    “只谈情,不说爱”



    “你确定不会爱上他?”



    “怎么可能呢,芊儿又不是没见过男人”



    美妇笑面如春,满意的点点头。



    “贝贝”



    后面一排一位窈窕女子应声而出,“在,姑姑有何吩咐?”



    “这次你还是扮丫环,公子带的那个书童就交给你吧”



    女子一喜,“多谢姑姑,贝贝一定让这丫的死得舒舒服服,没有一丝痛苦”



    美妇笑靥如花,看着窗外的细雨。



    “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你们只有三天的时间”



    闭门会议结束了,贝贝欢呼雀跃,芊芊却没有任何表情。



    这里是一座庭院,有花园,有池塘,房屋数十间。亭台楼榭,一似江南水乡。庭院里有秋千,有汉白玉雕刻的回廊,围墙外面是十里桃林。



    这边开完闭门会议,公子和书童在远处卧房全然不知。



    月色下,美妇离开了,地上拖拽出一条长长的背影,她高贵得像一位女王,却又是那么孤独。



    芊芊目送她和众姐妹离去,细雨如帘,油纸伞撑开融入夜色中,像一朵朵水莲花。



    月光如水,芊芊沿着回廊缓缓走向公子的卧房。



    贝贝嬉笑着跟在后面,“姐姐,今天来的书生好正点,你要是不想干让给我好了”



    芊儿面色一沉:“看你一脸色相,他正不正点关我什么事?”



    贝贝委屈道:“我是怕你下不了手,完不成姑姑交待的任务”



    “笑话,本宫何时对这些臭男人手软过,你干你的,本宫的事不用你插手”



    话虽如此,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爱上这么一个书生。



    夜已深,卧房里亮着油灯。



    风未住,雨未停,雨打芭蕉发出叮咚的声音。



    外面风雨交加,屋里却温暖如春。



    纱帐放下,芊芊仰卧在床,双颊潮红一片;公子脱去衣服,八块鱼尾肌尽现眼前,他紧张得就像一张弓,虽英俊帅气,但只是一个读书人;面对床第之事,笨拙的就像一个小孩,可正是这样越发显得可爱。



    芊芊褪去了身上的衣裙,她的肌肤光洁柔软,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他面前……



    窗台上有个洞眼,贝贝贴在洞眼上看着屋里的一切,心潮澎湃。



    芊芊虽然久经沙场,但却从没有玩过真的。她没有真正喜欢过一个男人,此刻已变得完全被动,仿佛面对一头发情的雄狮。



    她紧紧搂住面前的男人,眼里起了水雾,流下了一滴晶莹的泪水。



    这一切就像梦境。



    来之前,她觉得姑姑有点小题大做,对付一个臭男人哪用得了三天?



    三分钟她还嫌长,在桃花林中众姐妹勾搭过的男子难以计数,最长的也没超过三个时辰。



    对她来说,这就是一场游戏。



    不知为什么,姑姑恨男人,恨每一个男人,恨全天下的男人,恨不得把男人挫骨扬灰;这种情绪也传递到百花园中每一位姑娘。



    这里是十里桃林,也是花的世界。姐妹们在花圃里自由自在的生活,对于敢闯进来的陌生男子,就好比飞蛾投火。



    这些人一般没有什么好东西,多是些贪色敛财之徒,所以姑姑说对他们用不着客气。



    但是直接弄死了太无趣,姑姑说死之前要给这些好色之徒一点念想,让他们死得无怨无悔。



    可是公子跟他们明显不一样,他是书生,进京赶考的书生。



    芊芊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与众不同。这种猫戏老鼠的游戏,她已经玩腻了,多年以来她就像冰美人一样,心如古井。



    姐妹们说她越来越像姑姑,冷漠无情。



    没想到书生偏偏看中了她。



    更可笑的是姑姑居然还担心自己会动情。



    三天的期限眼看就要过去,公子和书童还好好的活着,一切看来是那么的可笑。



    芊芊第一晚就想结果了他。



    她去往他的卧房,最先感到震撼的是他的琴声。



    如此寂夜,他居然弹起了瑶琴,一边操琴,一边吟唱;琴声悠扬,如玉石穿空,居然是一首《凤求凰》。



    当年大才子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因这一曲而结缘。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有一艳女在此堂,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由交接为鸳鸯……”



    歌词热烈奔放,却又深挚缠绵,司马相如在卓家做客,大堂之上就弹唱这首曲子。躲在屏风后倾听的卓文君怦然心动,一个是被蜀地县令奉为上宾的才子;一个是惊才绝艳的孀居美女。两人一见倾心,双双约定私奔成就一段千古佳话。



    琴声飘扬在夜空,如怨如诉,似流水叮咚,又象远方的游子思念梦中的情人。



    芊芊走在路上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她敢打赌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好听的琴声。



    卧房里火烛通明,书童已在隔壁房里睡去,公子一个人端坐在灯下操琴。



    皎洁的月色透过窗棂,投射到房里,他看起来模样帅呆了。



    芊芊就站在窗下凝望,居然忘了此行的任务。



    桌上有一把剑,一壶酒。



    一曲操毕,公子意犹未尽,拿起桌上的剑翩翩起舞。



    想不到他一介书生居然还会剑术,虽然是花拳绣腿,但也不失一观。



    他走了这么远的路,为什么还不睡?



    芊芊终于明白了结果,原来公子动了相思。



    从第一次在桃林里相遇,芊芊就发现他的气质与众不同。与那些好色之徒不同,他的目光很清澈,阳光大气。



    这一晚他睡不着,又是操琴,又是舞剑,最后还喝起了酒,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仔细一听好像是在念自己的名字。



    芊芊不觉脸颊一红,真是个多情的才子。



    她于窗外站得两脚发麻,公子喝完了酒终于趴在桌上睡着了。



    芊芊轻轻推门走了进来,贝贝这家伙更心急,她也跟了进来。“姐姐,你看”,她指着旁边书案上一幅画。



    “好正点,没想到公子还会画画”



    这是一卷十里桃红春风图,墨汁未干,看来才画没多久。



    画中一位女子在十里桃花中荡秋千,形态极妍,栩栩如生。



    芊芊凑过去一看,抬头一行工笔小楷——在天愿作比翼鸟,入地愿为连理枝。再看下面落款:颖川府崔茂才。



    崔……茂才?这名字好生熟悉,芊芊一时想不起来。



    “好一个大才子,没想到作画都这么精美”,贝贝笑道:“姐姐,是画你呢,我也有份”



    画中贝贝一身丫环的装扮,“不曾想到帮你荡秋千被他画下来了,这人还真是过目不忘”



    芊芊仔细一看,仿佛若遭雷击呆立当场。冥冥之中,突然想起什么,这幅图脑海里印象好深,以前就有过。



    脑海中的记忆慢慢回想起来。



    画中的女子莫不是自己的前世?那公子他……



    芊芊走过去,将趴在桌子上睡着的书生又仔细端详了一遍。



    是了,世上哪有这么凑巧。



    没想到今生又遇到他!



    贝贝不明所以,看着小姐脸上阴晴不定,“咋了?你不会是爱上他了吧”



    “你要是不方便下手,把他交给我呀,要不咱们换一个,你去陪那书童,我留下来陪公子”



    芊芊怒眉一瞪,“这没你的事,你的活在隔壁”



    贝贝嬉嬉一笑,“我就知道姐姐舍不得,不过你可别忘了姑姑说过的话,只谈情不谈爱”



    说完,她关上门出去了。



    第一天晚上,芊芊就这样陪着公子坐到天亮。



    第二天一切如常,姑姑并没有催她,只不过有意无意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这一天芊芊都在陪着公子,公子自然很高兴,他们一起聊诗,弹琴,一起去池塘边散步,荡秋千。玩到日落西山,再也不想分离。



    公子虽然喜欢她,却也不像别的男人那样猴急,总是彬彬有礼。



    芊芊倒有点急了,庭院里其他姐妹都看着,与其留给别人不如自己上了。



    那天晚上,芊芊真把公子给睡了。



    贝贝心里酸溜溜的,一晚上都在偷听。书童虽然粉妆玉琢,模样也不错,可这丫的对他没兴趣,根本没去搭理,她心思全在公子身上。



    月上西楼,外面依然下着小雨。



    公子明明心里像猫抓一样,可还是克制自己,有意保持距离。



    读书人就是这样,发乎情,止于礼,从小的诗书让他学会了动之以情,守之以礼。



    更何况这还是在别人家。



    芊芊暗中点了一柱催情香,公子晕晕乎乎,两眼直视着她,芊芊紧挨着他,迷人的笑容就像春花绽放,两人紧紧相拥享受着片刻的宁静,她回想起前世的一些场景,虽然朦朦胧胧却依稀记得。催情香的药效散发,公子呼吸急促,芊芊扶他上床。



    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



    以前引诱男人,基本上到脱衣服这一刻就打住了,剩下的都由贝贝包了,那些男人到死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都是带着笑容去见阎王的。



    所以直到现在她还是冰清玉洁,处子之身。



    屋里春光旖旎,床上的垫被很柔软。



    除了一片肚兜,她毫无保留的呈现在公子面前,肌肤赛雪。



    公子浑身发烫,嘴迎上了她的香唇,芊芊感觉被他吻得透不过气来,浑身酥软的像一摊棉花。



    红色肚兜被轻轻撩起,公子依偎在她耳边,一边咬着耳垂,一边低声细语:别怕,我会很轻的……



    芊芊只觉无比酥麻,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既害怕又渴望,她想推开,却又很享受这份轻柔的触感。



    她的记忆回到很久很久以前,那时桃花盛开,她正在门前荡秋千,一位远方赶考的书生打门前经过。他是那么帅气……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依稀的记忆中,她想起了那首留在墙上的诗文。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切都停止下来。



    那一刻欲死欲仙,两人的心境是相通的。雨散云收,公子与她紧紧相拥,只见床单殷红一片,就像那十里桃花。



    那天晚上芊芊打定主意,一定要让公子逃出生天,哪怕自己万劫不复。



    一年以后。



    邺城南边古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二匹骏马自远方飞驰而来。



    骑在前头的是一位英俊书生,身背瑶琴,腰挎酒葫;后面跟着的是他的书童,书童后边另雇着一辆马车。



    阳春三月,风景醉人。



    此时已快日暮,日头西斜,夕阳的余晖将南边的天空染成一片火烧云,两边的山花使静寂无人的古道更添一抹冷艳。



    “公子,歇歇吧,赶了这么远路,就算人吃得消,这马也吃不消”说话的是他的书童。



    “鱼儿,快到了,再加把劲,前面就是桃花庄,到了那里才好歇息”



    公子目视前方,模样帅呆了。



    书童叫鱼儿,生得粉妆玉琢,甚为乖巧。



    两人骑的是白色良驹,倒也没什么,后面拉车的却是一头市面上常见的青骡子,脚力有些跟不上。



    赶马车的是个五十多岁老汉,此刻气喘吁吁与那书童道:你家公子那里人?这是去那儿,赶路恁急?



    书童道:我家公子姓崔,字茂才,豫州颖川人,这次出门是上京赶考,你叫他崔进就行了。



    老汉眯着眼睛:“说的到是,我一看就是个书生。不过今年会试的考期还有一个多月,公子为什么急呀?天色将晚,何不先去邺城找一家客栈,也好投宿”



    书童回头诡笑道:“老伯,我家公子急着赶路,当然有原因”



    “啥原因?”



    “你猜呢,还能为啥?”



    老汉见他笑的有点暧昧,“难道是女人?”



    “不错,你总算没白活,我家公子所以急着赶路为的去见一位绝世佳人,要不怎么雇你的车?”



    书童粉妆玉琢,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等接了这位绝世佳人,再去进京赶考;金榜题名,洞房花烛……”说到这里他捂着嘴不觉笑了。



    老汉惊道:“绝世佳人?怎么个绝世?”



    书童:“就是最最好看,最最有气质的那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老汉:“明白了,前面桃花庄老汉倒也熟悉,要说这种绝世佳人只有一个,你家公子要见的莫非是张员外张大户家千金?”



    书童捂嘴不接茬,因为公子看了过来,“鱼儿,休得放肆”



    只见他目若朗星,神采俊逸,与那老伯道:“赶车的,你也知道这户人家,他家小姐你可见过?”



    老汉咧嘴笑道:“方圆百里,谁不识得张大户,这十里桃花便是他家产业。张大户酷爱养花,他家种有许多花圃,是出了名的花户,庄里住的人七成是他佃户。他家小姐我倒没见过,不过听说他正妻只生得一个女儿,长得貌美如花,城里想娶她的富家公子多不胜数,早二年媒婆踩烂门槛,张大户硬是没答应。我看公子一表人才,只有你才配得上她,今个真要接了她,老汉少不得要讨杯喜酒”



    公子作揖:“讨你老吉言,少不得要请你喝一杯,不过先别说出去”



    说完,公子打马如飞,骏马一声长嘶,隐没在前方的桃林中。



    他的心思又回到一年前那个刻骨铭心的夜晚。



    “你还会来找我吗?”



    “当然,一年以后我必来见你”



    “你……会跟我走吗?”



    “嗯,你来我一定跟你走”



    月上柳梢头,人在闺房后。她打开后门,他从她家里出来;虽有千般不舍,却不能不分开。两人互相凝视泪眼迷离,然后挥手告别………



    马蹄急,风吹起,道旁的树木向后飞逝。



    公子回想一年前的约定,心中一股暖流,不觉到了一处豁口,过了豁口便是桃林。但见:落霞辉辉,残阳如血。



    一入桃林,桃花似海;



    春风徐来,芬香扑鼻。



    十里桃林,一眼望不到边。马已够快了,公子犹嫌太慢,眼中似乎出现一个曼妙的人影;沿途就像仙女散花,红英纷落,两边的桃花急速向后飞逝,头巾迎风飘起。



    公子打马甚急,赶车的老汉却看出不对劲。他走的是小道,并没有往张员外家去,反而转往一处山坳。



    去接绝世佳人,为何要走这条小道?



    老汉懵了,难道是私奔?



    这可不得了,被发现可就麻烦了。



    山坳边是一处溪流,流水潺潺。



    溪水的前头是一处碧潭,一湾山泉直下。



    公子放慢了行程,在潭边跳将下来。他解下后背的古琴,拣了一块空地,将古琴置于一块平石上,然后坐下来操琴。



    鱼儿招呼老汉下车,将马和马车赶到林中隐蔽处。



    “天色将晚,这里连个鬼影都没有,公子居然还有雅兴弹琴?”



    “嘘,别作声,小心让人看到”,鱼儿诡笑道:“该来的自然会来,咱们挑块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老汉会意,两人躲在一块巨石后面,睁大眼睛往石潭那边瞧。



    少顷,只听古琴琤琮,如玉石击空,公子弹起一首《凤求凰》,曲音悠扬,动人心魄。



    琴声悠悠,绵绵不绝,难道琴声便是信号?



    老汉屏住呼吸,过了不久,果然一位白衣女子自潭边冒了出来,身材曼妙,脸上蒙着面纱。



    她手拈一枝桃花,盈盈袅袅朝碧潭而来。



    就像仙女下凡,夕阳的余晖映在她身上美不胜收。



    老汉呼吸一顿,咽了一下口水,只道是看花了眼。



    鱼儿拍了拍他肩膀,“别傻看着,快去把马车牵过来”



    老汉道:小兄弟,这女子可不是这么好拉的,要是让主人家发现……



    鱼儿:怕什么?天快黑了,公子说了给你十倍的价钱。



    老汉犹豫了一下,转身去牵马车,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突然一阵喧嚣,只见前边道上尘土飞扬,刀光闪闪,十余骑身背马刀的汉子吹着口哨飞奔而来。



    一个个身着兽皮,面目不善。



    “糟了,山贼来了!”



    老汉吓得面无人色,慌忙缩了回来。



    山贼看见美人,眼睛都捋直了。



    “哟喝……美人……”这是一队刚从别处打劫回来的山贼。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盯了过来,为首一人乃是独眼龙,方头阔耳,目如铜铃,一只眼睛用黑纱罩着,阴森可怖。他一脸横肉不笑还好一点,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身后的络腮胡子手执马鞭,兴奋得脸都红了,粗声粗气道:“大哥,今天好运气!”



    女子是依约而来与公子会合的,二人只差了一步,没想到却戛然而止。



    突如其来变故将女子吓懵了,她双手掩面怔在原地。



    “芊芊快跑”,公子反应过来想去拉她的手,可是已晚了。一股劲风袭来,长鞭灵蛇般卷了过来,古琴摔倒一边,公子被长鞭甩到路边。



    络腮胡子纵马从他身上踏过,恶狠狠地吐声道:“妈的,想找死”



    独眼龙狞笑道:“美人,见了我们不要怕,咱不杀美人,乖乖的跟我到山寨去享福吧”话声中,他纵马上前,手一挽将那白衣女子搂在怀中。女子被掳失声惊呼,山贼则大笑而去,一阵风一样消失在桃林中。



    《思情郎》



    你说烟雨微茫,隔空远望;



    后来轻揽婆娑,深遮霓裳。



    你说春光烂漫,轻语情殇;



    后来内掩西楼,静立凝望。



    你说清风吹拂,最费思量;



    后来紧掩门窗,愁绪成伤。



    你说情系柔肠,如何相忘;



    我却眼波流转,兀自成霜。



    这首《思情郎》写在一个信封里,是芊芊九个月前托一个贩丝绸商人转送的。从邺城到颖川府辗转数千里,那绸商一共过了八个月才送到。



    字里行间,柔肠寸断,饱含相思之苦。



    那绸商一时也不得回去,所以就没写回信。



    公子又何尝不相思。



    回想二人相处日子,恍如梦中。



    一年前乡试,崔公子路经此地,沿途观赏桃花,不觉迷路;经过林中一座庭院,看见门楹上写着一首诗:



    十里桃红任春风,



    小家碧玉深山中。



    不慕红尘金富贵,



    但使郎君情意真。



    崔进心生好奇,便想敲门讨碗水喝。



    突然听得林中一阵娇笑声,原来是一位姑娘在门前桃林中荡秋千,那姑娘端庄俏丽,笑靥如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惊鸿一瞥,崔进当时就呆了。



    他忘了去敲门讨水喝,倒是主人家丫环热情,看他怔怔出神倒出茶来,他喝过水因顾着赶考就此辞别。



    但从此却记住了这位姑娘。



    考完乡试他魂牵梦绕,一直忘不了那位姑娘。



    于是沿途返回,他在这户人家门口踟蹰徘徊,来回走了好几次;骑着马往围墙里张望,却又不敢敲门;恰巧又被院里秋千上的芊芊看在眼里。



    在城里,大户人家女孩子是足不出户的,一般只有元宵节才出来看灯会,但乡野没有这么多规矩。



    芊芊使贴身丫环来开门,这时张员外从屋外回来,看他鲜衣怒马,面相清奇,就请他和门童进屋喝茶。



    一番叙谈,没想到张员外是个饱读诗书之人,二人一见如故,看看天色已晚,便留崔公子主仆二人在家住宿,盛情款待。



    那天在客厅里,芊芊端来茶盘,亲手奉茶。



    “相公,请用茶”,声音如出谷黄鹂。



    只见她秋波盈盈,不施粉脂,一股少女特有的体香,弥漫开来令人心旌摇拽。



    心爱之人近在咫尺,崔进努力平复自己的心跳,接过茶杯,轻轻呷一口。



    “好茶”



    芊芊递过茶,垂下眼帘,一脸娇羞使她更美艳动人,随后就掩袖去了自己闺房。



    ‘十里桃红任春风,小家碧玉深山中’崔公子目眩良久,他想起了门墙上那首诗,打心里不想走。



    老天做巧第二天下雨,连着下了三天,公子主仆二人便在张大户家盘恒了三日。



    这三天发生了许多永生难忘的故事,一个有情,一个有意;公子暗中与芊芊私订终身,约定一年以后来娶她。



    没想到日思夜想,居然盼来这么一个结果。



    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



    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



    直到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轻狂。



    这首李商隐的《无题》,不想成了公子的写照。



    公子悠悠醒转,“山贼,还我芊芊,还我芊芊……”他爬了起来大声嚷嚷。



    看看外面,日头火辣辣的刺眼睛。



    这才发现一切都变了,两匹白马系在旁边,书童鱼儿正倚着行礼而睡。



    鱼儿惊醒揉着眼睛,一脸惊奇地看着他:“公子,你醒啦”



    “怪了,这是哪儿?”



    只见自己置身在一株古树下,古树很大,枝繁叶茂,躺在下面倒也阴凉。



    再一看,近旁还有二人。



    一个歇脚的和尚,一个老农。老农也惊奇地看着他,这人斜躺在树桩旁,离得远一点,手上握着粪钗,身边放着一个粪蒌子,里面拾满了驴粪。



    和尚佛衣芒鞋,天庭饱满,耳垂过肩;看他宝相庄严不过四十岁,却像一代高僧。



    和尚依旧打坐,老农则朝这边傻笑。



    鱼儿从行李中拿出皮囊,倒出一碗水来,“公子,现在是中午,想必你是热着了,先喝点水”



    “中午?刚才明明是黄昏,对了,周围的桃林呢?”



    鱼儿一脸懵逼,“公子,你是不是中邪了,这里那有桃林?”



    远处那拾粪的老农笑了,“这叫十里坡,除了荒草野坟,啥也没有”



    崔公子急了:“刚才明明看见桃林,还有一帮土匪”



    老农:“什么土匪,你说的更可笑了,这里荒山野岭连户人家都没有,哪来的土匪”



    鱼儿道:“公子,老人家说的对,这里是驿道,除了过路的差人驴马,并不见几户人家”



    崔公子擦了擦头上的虚汗,向高僧拱手一揖,“刚才…难道是幻觉?……请大师明示”



    且说崔公子一觉梦醒,恍如隔世。



    和尚起身还礼:“阿弥陀佛,公子适才可是做了一场大梦?



    崔公子:“对,我梦见身处一片桃林,有一位奇女子……”



    和尚双手合十:“幻由心生,公子入梦太深,就好比那庄周梦蝶,分不清自己是庄周还是蝴蝶?是庄周梦蝴蝶?还是蝴蝶梦庄周”



    崔公子悚然一惊:“梦境?”



    他难以置信,又觉得面前的和尚似曾见过。“敢问高僧大名,在下看着面熟,以前好像见过”



    和尚面像庄严却含笑道:“公子好记性,你我曾有一面之缘,在西湖雷峰塔”



    这一说,公子恍然,“对了,我想起来了,前年灵隐寺佛法盛会,阁下莫非就是那登坛说法的妙僧无花?”



    “贫僧正是无花,你我有缘没想到在这里又碰上了”



    公子鞠身一礼,“原来你就是灵隐寺首座大师,失敬,失敬,晚生崔进,今日得见大师真是三生有幸”



    鱼儿也来见过大师,“刚才我家公子做了一场春梦,大师莫要见笑”



    无花大师:梦醒就好,一切恩恩爱爱,都是梦幻泡影;佛语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切皆虚幻。公子还是放下执念进京赶考要紧。



    公子傻了眼,眼前的一切让他难以置信。“执念?虚幻?大师佛法高深,这句话我却不信。在下遇见那位奇女子是真实的,还在她家借宿过。我与她有月下之盟,相约白头,这些都是实实在在,就刚才我还看见过她,触手可及并非虚幻。



    无花大师手执佛珠,单手为礼:“真就是假,假就是真,公子为何执着”



    鱼儿:大师的意思,是希望我家公子心无旁骛,安心学业,小的多谢大师提点。



    崔进偏不信,“要说佛门戒杀生,戒贪念,我倒认同,若说男女之情一切都是虚妄,这话却是谬论!”



    “一年前我去乡试路过此地,当时十里桃林,一片繁华;庄里人家鸡鸭成群,生活殷实。曾有一幢红砖碧瓦,庭宇楼阁,户主叫张员外,是个饱读诗书之人;此人与我一见如故,在下于他家盘恒了几日,他有一个女儿名叫芊芊,生的花容月貌,知书达理,生性聪慧,琴棋书画无所不通。



    在下与她情投意合,也曾月下相约,恩爱缠绵;我们以花为媒,对天盟誓,约定一年以后来迎娶她。皇天可鉴,这些都是真实的,书童鱼儿便是见证人,难道有假不成?”



    鱼儿:“我家公子不是痴人说梦,这些事情确是实情”



    无花大师道:那是因为你没有看破,世间红尘,男女恩爱就好比那水月镜花,虚实皆幻,只有看破才能放下,无所羁绊。



    老农本在树荫下纳凉,听他俩起了争执,看看书生,又看看那和尚,摇头笑道:“你们两个都说错了”



    “老汉我是这里的花农,今年66岁,这里是十里坡,前方过一处豁口便是桃林,公子说的桃花世界到也不假;过去这里很繁华,户口众多,但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林中确有一家大户,叫张大户,也有人叫他张员外;他有一个女儿叫芊芊,长得极为标致,可惜十八岁那年就病死了。后来这里遭了瘟,衰败了,没死的也搬走了,我因为年老就留了下来。你们一个是做梦,一个说是空,其实都不对”



    崔公子道:“老伯,那大户家可还有人?”



    “早已死尽死绝,房子也荒废了,只有一座枯坟”



    花农与公子道:“你说的这些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要说是一年前我却不信”



    公子懵了,惊的说不出话来。鱼儿道:“竟有这等异事?怪不得这里如此荒凉,那芊芊坟在何处,老人家可能带路?



    见他犹豫,鱼儿从褡裢里掏出一碇碎银,递于老农,“老伯,这么大年纪了,我们自然不能让你白跑”



    老汉见了银子顿时笑了,正待要与那无花大师告辞,突然驿道上响起了一阵马蹄声,伴随着刀兵相接的声音传来。



    居然是一队官差在追赶山匪,刚说没土匪,现在土匪来了!



    崔公子一阵恍惚,只见十几个官差追着二十多个山贼,已然杀到。



    为首一人身穿金色飞鱼服,身形伟岸最是英雄。一把斩马刀手起刀落,如入无人之境,一路砍瓜切菜,脑袋就像削下的西瓜一样漫天飞舞,血光飞溅,哭天叫娘;山贼一边讨饶,一边没命地奔逃。



    眼看他们越来越近,突然一个圆溜溜的东西飞过来,鱼儿躲闪不及双手接住,一看竟是颗血淋淋的人头。



    鱼儿魂飞魄散,一声惊叫慌忙甩手。



    一人撒腿往这边跑,只见寒光一闪,头颅冲天而起,身躯犹自在往前跑。



    “好快的刀!”



    等他们逃了过来,二十多个山贼脑袋已搬了家,只剩了二个。



    一人从马上翻身下来,连滚带爬,拉着和尚的衣袖,“大师救命……”



    另一人滚到公子足下,苦苦哀求道:“公子救命”



    二人浑身是血躲在身后,哀哭下跪,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



    “大师有好生之德,我俩是山贼,却是被逼的,只因家中无粮才走上这条路,虽抢过东西实不曾害人性命,大师救命……”



    为首那飞鱼服骑马过来:“不要信他们,他们都是山贼”,说罢,斩马刀挟带劲风朝山贼脑袋劈了过来。



    无花大师岿然不动,对方手起刀落居然落空,山贼移了位置刚好躲过刀锋,飞鱼服连击三次,都被巧妙的躲过。



    再击时刀已到了无花大师手上。



    飞鱼服已知遇上高人,抱拳勒马道:“在下京师六扇门总捕头,御前四品带刀侍卫萧傲,敢问大师高姓大名?”



    和尚将刀平举,双手奉上。



    “贫僧乃灵隐寺和尚,法号无花,适才冲撞官人,多有得罪”



    萧傲:“我等奉旨捉妖,剿灭山贼,大师却为何救他?”



    “他是山贼,刀却在你手上”无花大师道:“佛门讲究众生平等,没什么贼不贼的;没错,你是四品带刀侍卫,是衙门捕头,但在佛祖面前人与人是一样的”



    公子:“大师说的不错,刀虽快,却不能随便杀人;他们虽然有罪,但罪不至死,象你这样滥杀一气,与山贼又有何异?”



    萧傲:“大胆,你又是什么东西?一个书生竟敢辱骂朝廷命官,钦差办案岂能容你,来人把他抓起来”



    手下差人便要动手,书童慌忙赔笑道:“慢,大人,我想你们是误会了。我家公子不是东西,是举人,去年乡试第一名,你们应该叫他解元;按祖制至少七品,可以侯补知县的”



    萧傲将他上上下下瞅了一眼,“既是解元,就要为朝廷办事,为圣上分忧;你大不了是从七品,我还是正四品,算起来大你七级”



    公子见他嚣张跋扈,气不打一出来。“萧侍卫是武将,在下若能出仕便是文官;自古有云:文攻武卫。学武只能自卫,马背上打天下,却不能治天下;治理天下则是文官的事。自太祖以来,我朝历来重文轻武,以文官统武将,你虽是四品侍卫却也没什么了不起”



    这话一出,众皆色变。



    要知崔进号称“毒舌酒仙”,秉性率直,生平不肯伏低,既便在四品带刀侍卫面前亦是如此。



    这话虽是实情却触及了武将的隐痛,萧傲本是孤傲之人,这次又是奉旨办案威风八面,岂能让一个书生折了面子。



    “好你个不知死活的解元,你居然敢包疵山贼,干涉朝廷办案,该当何罪?来人……把他抓起来去见邺城知府,依律革去功名”



    差人衙役慑于萧侍卫威风,作势要来拿人,公子怒道:“太胆,你敢血口喷人,本朝祖制礼待读书人,便是秀才见了父母官也一律免跪,行拱手礼;更何况我是当朝堂堂解元,你一个侍卫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是个奴才,看家护院的。敢对我无礼,便是违背朝廷祖制,我要上书圣上抄你们的家,革你们的职,看你们哪个敢乱来”



    这一番话说得大气凛然,邺城跟来的衙役面面相觑,一时还真不敢动手。



    萧傲被骂奴才,怒极反笑,“好你个解元……还跟我讲斯文,今个不革去你功名,我……”



    公子笑道:“慢着,可别轻易发誓,到时候你若做不到可就下不来台了。还有我奉劝你一句,别以为你在圣上跟前就以为是什么福气,古话讲伴君如伴虎,你最好悠着点”



    鱼儿脸都吓白了,在一旁拉他的衣襟:“公子,你少说两句”



    这下萧傲抓到把柄:“你好大的狗胆,对本大人不敬且放一边,竟然还敢骂当今圣上,来人……”



    “慢”公子面色不改,“你哪只耳朵听到我骂圣上了?”



    萧傲环视四周,指着那老农道:“刚才你可听见了,你在场就是个证人”



    老农两腿战栗,全身哆嗦,“启禀大人,老汉自幼耳聋,刚才你们在争吵什么,我没听清楚,望大人怒罪”



    萧傲回头看看手下衙役,“你们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也罢,不用麻烦别人,你们便可以作证”



    公子道:“侍卫大人,我刚才说了什么你要降罪?”



    “你说当今圣上是老虎,还想抵赖?”萧傲想也不想冲口而出。



    公子道:“大家都听见了啊,这话可是他说的”



    无花大师:“阿弥陀佛,萧大人说的,贫僧到也听见了,若要证人贫僧可算一个”



    众衙役想笑不敢笑出声来,萧傲气得脸色发白,方知论嘴仗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本大人不跟你们废话,一起到了邺城衙门再说”



    无花大师:“贫僧要去前方万佛寺落脚,就不陪你们了”



    跪在他身后的山贼,哀求道:大师带我走吧,我情愿剃度出家,做一名火工头佗服侍大师左右,也好过死在差人手里。



    无花大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你有心皈依佛门,贫僧就剃度你出家,今后你要遵守戒律,不可造次。



    说罢朝萧捕头,崔公子点点头,挥手作别,二人往前方万佛寺而去………



    跪在无花大师面前的山贼是名粗汉,身披兽皮,头缠黄巾。无花大师含笑伸手在他顶上一指,只见金光一闪,贼人头上的乱发全然不见,就像剃刀剃过一样;身上穿的兽皮也变了黄色佛衣。



    众差人始知是高僧,皆跪下磕头。



    且说无花大师带着新收的头佗含笑而去。



    树荫下尚有公子主仆二人,一个求饶的山贼和拾粪的花农,萧傲面色一沉,“把他绑起来,通通带走”



    公子道:慢着,萧捕头既是朝廷钦差,自是办案要紧。



    “今放着一名犯人,何不追问匪贼老巢一网打尽。在下刚才多有得罪,自会跟你去邺城对薄公堂,个人功名事小,追缴山贼要紧,请萧大人三思”



    萧捕头:“追剿山贼是朝廷大事,本大人自会处理何用你来吩咐?适才你出言不逊,目无尊长,本大人岂能饶你”



    鱼儿哀求:捕头大人,我家公子是做梦中邪了,你放过我们吧。



    公子面色不改:鱼儿,别怕,不用求他们,到了邺城我自有道理。



    跪在他面前的山贼惶恐不安,拉着他裤脚不放。



    公子:你也别怕,现在只剩下你一个活口,捕头大人不会杀你,非但不杀你,还会重重有赏。



    说罢,他转向萧捕头拱手一礼:“萧大人,容我再说几句”



    萧捕头冷笑道:“你一个读书人,狂悖无礼,现在想讨饶晚了”



    公子:在下只是秉公直言,并不曾错,何用求饶?只是有一位女子适才被山贼所掳,危在旦夕;如果在下猜的没错,那帮山贼就与眼下这人是一伙的,萧大人可以跟他一起前去搭救,若能救得了这位女子,在下甘愿向你负荆请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山贼听了似已绝望,此刻反而站了起来:“横竖都是一死,你们要杀就痛快点,想要我带路,休想!”



    “哟喝,你还硬气了”萧傲目光如刀,脸上带着残酷的笑容,事实上他就是一尊杀神,自出京师以来杀人无算,目中的寒意让人冷到骨髓,那感觉就像在剃刀边缘。他冷笑道:“不急,本大人有108种办法让你开口”



    公子眉头一紧,他知道萧捕头的意思是用刑,酷刑,可是那样会耗费时间。芊芊危在旦夕,羊入虎口,一旦去晚了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此处,他与那山贼道:“兄弟别怕,看你也是一条好汉,谁也不想做山贼,我想你也是逼不得已走上这条道。自古云:将功赎罪,善莫大焉;萧大人是朝廷钦差,他说过的话,言出必行。今日只要你弃暗投明,于公于私都是头功一件,于萧大人来说也好完成使命,只要你立了如此大功,谁若还要杀你必将为天下人耻笑。



    “就算你信不过他,他若一定要你死,兄弟我陪你一起死”,崔公子对鱼儿道:“去把带的银两拿过来”



    二锭银光闪闪的大元宝端了上来,五十两一锭,一共100两。



    众差人都睁大了眼睛,崔公子道:“那位女子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在桃花林被劫匪掳去,壮士若能带路,这点银两便是兄弟的一点心意,若能救出那位女子,在下感激不尽”



    话说到这份上,差人不禁对他心生佩服。面前这位公子不光胆大,而且有情有义,对犯人也考虑周到。就算萧傲事后想下手,岂不是背负天下耻笑的骂名?



    众人怔住了,一个落网的山贼,堂堂举人名门公子竟然称之为兄弟,也算奇闻了。



    山贼感激落泪,这人道:“既是恩人未婚妻被掳,小的即刻带路,银两却不敢受。小的死不足惜,只想记住恩人的名字”



    “在下姓崔,单名一个进字,家住豫州颖川府”



    山贼重又向他磕了三个响头,“小的记住恩人的大名,便是死了也落个好处”说罢,转身领差人而去。



    萧傲冷冷地看着他,竟似看不透他。自己武将出身,堂堂四品带刀侍卫,朝廷钦差,走到哪里都威风堂堂,却让一个书生折了风头。



    看他手拿折扇,身背瑶琴,风度飘飘;那书童自也不俗,锦衣鸾带,粉妆玉琢;所骑的两匹白马毛色纯正,无一丝杂色,一看就是良驹。



    主仆二人鲜衣怒马,书生大言不惭,面不改色,一时搞不清他是什么来头。



    这人又何来的底气?萧傲又气又恼,决定兵分两路。



    自己带八名差人跟山贼去剿匪,留下李班头等四名捕头看守书生二人。



    “来人,把颖川崔进绑起来押去邺城府”



    “是”



    “李班头”



    “到”,一个四十来岁的老捕头应声出列。



    “给我绑紧了,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他”



    “是,萧大人”



    一行人马分拨已定,绝尘而去。???????????



    天色居然暗了下来,远空飘出几朵乌云。



    李班头押着崔公子二人往邺城方向而去,看看北边萧傲领着队伍已经走远,与那书童道:“你家公子真是举人?”



    鱼儿:“这还有假,要不我去拿文书给你看”



    “唉,算了,我信你,去年放榜第一名没想到就是你家公子,只是这功名怕是要除了”



    李班头:“按规矩,秀才是不用刑的,你家公子是举人,还是第一名解元更不能用刑,但萧大人有令,属下不能不得罪了”



    崔进被绑,双手被绳子捆着,这已经是最轻的绑法;若是换了别人,落在差人手里少不得被捆成粽子。



    鱼儿因是仆人,差人倒没绑他,二人依旧骑着白马。沿途只见荒草连天,一片破败的景象,有房子的村落也不见炊烟,更没什么人影。



    所过之处残砖断垣,白骨累累,偶尔惊起一阵乌鸦,发出刺耳的鸹噪,大白天走在路上都有点害怕。



    崔进眉头紧锁,感觉走错了地方,才一年时间怎么变化这么大?



    鱼儿:公子,你真的见着芊芊姑娘了?



    “嗯,刚看到她出来,不想却被山贼劫去,看情形他们是一个山寨的,不过不是一起人”



    鱼儿道:“可是刚才你不是做梦吗?”



    “我也分不清是不是梦,如果是梦,怎会恁真?如果不是梦,这地儿又变了”



    鱼儿:“我看公子多半是中邪了,我一直都陪着你,怎么没看见。出门那会问过算命的,说公子要走桃花运,没想到却是桃花劫”



    “这些差人还好,那萧大人可不是好惹的,听说他是奉了圣旨下来的钦差……公子今番得罪他,如何是好”



    公子:谁让他神气活现的,一点不讲理,他能把我怎样,大不了告我一状,只是芊芊……



    鱼儿:“那是梦,不是真的,公子不要去想她了……咱们先想个办法脱身才好”



    崔公子怔怔出神:“若是梦也好,可我觉得不是梦”



    鱼儿见他精神恍惚,心思全没在道上,只好自己想办法。



    二人这次出来,包袱里还有300两银子。



    趁着歇脚的机会,鱼儿拿出银两,一名差人相送十两,想不到竟没人敢要。鱼儿一咬牙将出100两官银偷送于李班头。



    李班头觉得这主仆二人到滑稽,一个狂傲不羁,一个灵利乖巧;一个风度翩翩,一个粉妆玉琢。



    一路上连个酒家都没有,走到下午,众人行得困了在一个阴凉处歇脚。差人自带有干粮酒食,李班头让三名捕头去前头吃。趁这会没人把崔公子绳子解了,将出干粮酒食与公子书童三人一块吃。



    李班头铺了一块毡布,拿出烙饼,香肠;公子行礼中自带有干粮好酒,两人席地而坐,鱼儿在一旁斟酒。



    “公子这番出门,是为了见一位佳人?”



    崔进道:“不错,在下父母双亡,孑然一身,这次出门除了进京赶考,更想成就一桩亲事,不想却遭遇这场变故”



    李班头:公子一表人才,可惜年轻气盛,眼看你就要大祸临头。



    “此话怎讲?”



    李班头:“公子有所不知,那萧侍卫世家大豪出身,祖上是开国武将一等侯,现官居京城六扇门总捕头,一生杀人无算,就算皇上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班头喝了口酒道:“这次他奉旨办案,一来就砍了一百八十多个人头,平常贼人他问都不问,先砍了再说,邺城上下一提到他莫不变色,称之为杀神”



    “不光砍贼人,城里差人做事有差错的也被他砍了不少,知府以下官僚见了他都两腿打晃,无人敢对他不敬”



    怪不得那几个差人不敢收银子。



    崔进:我也没说他什么,只是看不惯他。



    “唉,你闯大祸了,萧大人脾气暴戾,死要面子。今个这风头全让你占了,还当着众人面骂他奴才,他岂能容你”



    崔进:既是这样,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唉,年轻人……祸从口出啊”



    鱼儿焦急道:“李大爷,你是老捕头,这儿地面上熟,千万想办法搭救我家少爷”



    李班头左右看了看,凑近身子低声道:为今之计,只有知府蔡大人可保你。蔡大人是上届殿试状元,当朝太师的女婿,只要他肯出面事情才好解决。



    鱼儿道:“李大爷说的极是,这知府大人可有什么喜好?”



    李班头:邺城知府换了好多任,只有蔡大人坐的最久,他是去年春上来的,算起来有一年多了。除了喜欢排场,就爱搜集名家书画,尤其是古籍珍宝,你若有什么家传宝物拿出来献给他,或许还可通融。



    崔进淡淡道:在下并非有钱人,祖上也没什么宝物,古籍字画更没有。



    既是这样,李班头不说话了。



    那鱼儿将他拉到栓马处,从行李中翻出二幅字画,“我家公子这次出门将田地房子都卖了,家里确实没有什么宝物。古籍字画也没有,现作的倒有,你拿去看行不行”



    李班头为难道:“现作的……只怕不行,蔡大人很挑剔,好多人来献字画被退了回来”



    鱼儿跪求道:我家公子只这两幅字画,还望老爹周全,若保平安,必不相忘”



    李班头道:好吧,我是个粗人,到时若不行也别怨我。



    吃过酒饭,天色越发暗了,差人骑马继续前行。



    公子道:记得去年我来赶考,此地还是一片繁华,如今为何这般光景?



    李班头叹道:只因此地出了妖精,专一索人性命,说是瘟疫其实大伙都知道是妖精作怪。当地的富户,还有官府请过很多捉妖的道士,都未能降伏。适才听你说起那桃林之事,亦是妖精作怪,之前城里很多人碰见过,那片桃林有瘴气,叫桃花瘴。入林者多有迷惑丢却性命,你主仆二人能脱身已是奇迹。



    一席话说的公子哑然,却依是不肯信。



    行不多久,看看快要进城了,路两边的人家渐渐多起来,总算有了一点人气。大多是一些妇孺老人,有些户主门前还挂着白布,看样子亲人死去不久。



    鱼儿:既是妖气这么重,为何不申奏朝廷,请京师里的伏魔师来降妖。



    李班头:已经奏过了,圣上颁下谕旨,这次派萧捕头来就是由他全权负责。



    到了邺城,但见:高楼危耸,城门紧闭。昔日商贾云集繁华之地变得戒备森严,两边各站了八名兵丁,铁盔铁甲,手执长枪。



    城门上贴一告示:悬赏捉妖



    兹邺城南三十里爆发妖情,害人无数,百姓生灵涂炭,十室九空,有能降妖者,赏银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