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万安国三年一度的女子斗诗大会结束。
皇宫内，钟鼎齐鸣，大殿之上，一众女子伏地听封。
昌帝高坐帝位，洪声道：“今年颜将军的长女颜蝶陌再次夺魁，朕甚为欢喜。”
那唤作颜蝶陌的女子，正身着红衣跪在殿下。浑身不住发抖，看起来甚是激动。
但是，就在她抬起头的时候，她的双眼之中竟然满是病态的癫狂。
“朕今日将颜蝶陌赐婚给……”
“陛下！”跪着的颜蝶陌猛地站起来，生生地将皇上的话打断。
“启禀陛下，我有意中人了，恳请赐婚！”
昌帝凝眉不语，颜家长女一向谦和有礼，今日大堂之上居然如此莽撞，他一挥手：“你意中人为何人？”
“北王万祁阳！”
颜蝶陌话音一落，众人皆惊，北王不过是一个风流的花瓶！
“……”
昌帝一脸不解，谁人都知今日他有意赐婚给她的是太子，这丫头竟然变相地拒绝！
“求陛下成全！蝶陌对北王情深意切，早已情心暗许，这辈子如若嫁不了他，死不瞑目！”
言之切切，令昌帝一惊，盯着颜蝶陌的双眼！
这年轻女子眼底的寒意和倔强，让昌帝的眉头皱得更紧，手心不由地捏了一把汗。整个大殿，紧张得连呼吸的声音都能听见。
“准！朕赐婚北王与颜家长女，七日后完婚！”昌帝大袖一挥，颜蝶陌立即跪地谢恩，对那熟悉的老人三叩首，对她来说，这真的是此生最大的恩赐。
“孩子，过来。”
昌帝对颜蝶陌招了招手，其他女眷又高兴又眼红，高兴的是太子不曾婚配，自己还有机会。眼红的是，这皇上对颜蝶陌疼爱有加，像对亲生女儿似的。
谁料，颜蝶陌动也不动。她一把扯下头上的发钗，头发立马散了开来。
她捏着翡翠钗转了一个圈，仰头长笑：“哈哈！哈哈哈！我要嫁人了！嫁给北王！是万祁阳！”
她疯狂地大笑着，随着秋风灌满了青鸾殿，似悲愤，似哭泣，似宣战！
“疯了！疯了！疯了！”女眷们慌作一团！
“姐姐，你怎么了？”这声音，并不陌生。
在大殿乱窜的颜蝶陌，在一张精致的脸面前停住了脚。
“这是谁？”颜蝶陌侧头，傻兮兮地笑了笑。
眼前之人，也就十三四岁，长得水嫩白透。
“姐姐，是萱儿啊，我是小萱啊!”颜小萱急出了眼泪。
“姐姐？哈哈哈哈，你叫我姐姐？”这疯癫的笑声，震得众人身体一麻，心底升起无来由的恐惧。
颜蝶陌一脸疯笑，父母早逝，九岁的她生生将妹妹和自己拉扯大！现在想来，妹妹……好一个妹妹！
“啊！”一声惊恐的尖叫声猛地响了起来，颜蝶陌手里的那支发钗，精确无比地插在了妹妹的手臂上！
那妖冶的血液，一下子在颜小萱的手臂淌下，大殿顿时慌成一团，女眷尖叫着迅速逃开！
“来啊！求我啊！你求我啊！”颜蝶陌怒吼着。
颜小萱惊恐地跌坐在地上，忍着剧痛步步后退，而对面的那个人却步步紧逼！姐姐眼里哪是疯癫，而是杀气，满满的杀气！
惊怕到极点的颜小萱忍着手臂的剧痛哀嚎着，在地上乱爬，而颜蝶陌却一步不漏在后面跟着，将妹妹头上的珠钗拔得一干二净！
临近崩溃的颜蝶宣哭喊道：“来人！快！救我！快！”
颜蝶陌俯下身，眸里尽是不见底的暗，她用力地捏着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咬牙切齿道：“怕了？可惜……可惜一切，才刚刚开始！”
那狼狈的颜小萱惊恐地张大嘴巴，她真的疯了！
“来人！”从错愕中回过神的昌帝一挥手，侍卫们一拥而上！
未等侍卫来抓，颜蝶陌利索地扔下那只沾血的钗，低头傻兮兮地拨弄头发，那翡翠上的血，悄然滑落在地上。
一干侍卫见颜蝶陌停手，不知所措的望向昌帝。
昌帝面露怒色，气恼得一拂袖：“都退下！颜蝶陌留下！”
整个青鸾殿空了下来，只剩下昌帝和颜蝶陌，以及入耳轰鸣的风声。
颜蝶陌被赐婚北王，凌乱了许多人，后宫之主——羽后震惊不说，太子宫更是气急败坏。
“什么？”一声沉闷的怒吼响起，一只茶杯生生粉碎在掌心中！
太子宫殿内，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火冒三丈，一个小小的将军之女，居然拐着弯拒绝赐婚，还要嫁给那酒囊饭袋！他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颜面何存！她岂不是在说他连北王这废物都比不上！
“太子息怒！”底下的人吓得跪了一地。
“查！查这女人有何企图！”万泓渊端坐着，纵然怒火冲天，文雅却依旧。
一天的时间，颜家长女疯了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每个人都津津乐道，说这颜家真是家门不幸，颜将军夫妇征战沙场为国捐躯，留下一双女儿。
而更惨的是，如今这一直持家的千金大小姐，居然残忍弑妹，不跟前程无量的太子也就算了，还自甘堕落嫁给北王。
虽然这北王和太子同母所生，但除了有点钱，却无权无势，如今还要娶一个疯婆子当王妃，真是可怜透顶。
这议论纷纷，扰了整座京城，唯独傲然孤立的北王府，平静如水，直到一声惊呼响起。
“王爷！不好了！”一个捧着圣旨的年轻人，急匆匆地夺门而进。
“淡定，淡定。”一个歪坐在红木椅子上的白衣男子，约莫十七八岁，眉目清朗，剑眉下的桃花眼，丝毫也不违和，反倒多生几分俊朗。只见他悠然地倒着茶，泡了三个小时，这茶果然是香味扑鼻。
“王爷，那颜家长女真的要嫁过来！圣旨都下来了！”管家莫恒急出了一身汗，原本以为是谣言，可现在看来，全部都是真的。
万祁阳放下茶杯，瞥了一眼圣旨上那“情投意合”四个字，他和这姑娘素未谋面，只听闻这女子聪慧异常，可惜今天疯了，倒也……有意思。
“按照旨意布置府里，七天后成亲。”
“王爷！”
“去吧。”万祁阳端起茶杯，眼眸里摇曳着水的波光。听人说，她说的是情心暗许，若不嫁他，死不瞑目。他的红唇末端，扬起一抹微笑。
既然她要来，那就来吧。
入夜，一个摇摇摆摆的身影，晃到了北王府的大门。
来人正是疯了的颜蝶陌。
此时颜蝶陌拿着小酒坛，睁开醉意的眼，柳眉一挑，咧开嘴疯疯傻傻地笑着，走到紧闭的大门前，用力拍着：“开门！我是颜蝶陌！”
“轰……”大门隆隆打开，颜蝶陌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披头散发，活脱脱一个疯女人。
只见一个白衣男子提着灯笼而来，踩在青砖上的声响，沉稳有力。还未等人靠近，颜蝶陌就闻到了浓烈杂陈的胭脂水粉味，这风流王爷，果然不负京城第一花心萝卜这个名号。
“小王妃，抬起头给爷看看。”万祁阳轻声笑道，倒是要看看怎么一个女子敢在父皇面前说非得嫁他。
“王爷大人，今天小娘子可美？”颜蝶陌醉咧咧地冲万祁阳傻笑。
万祁阳剑眉一皱，从未有过的尴尬油然而生，今天的水粉味的确浓了些，呛得他都有点受不了。他多看她一眼，乱发之间，那双眸出奇地清澈明亮，灯火映照下更显得如泉般清澈。
未等他看够，那双眼睛一弯：“知道我为什么要嫁你么？我是来救你的！”
颜蝶陌自顾自答，望着万祁阳哈哈大笑两声，又问：“你信吗？”
“怎么不回答，我就要嫁你！哈哈……”颜蝶陌疯疯癫癫地笑着，而她的双眸清澈干净，让万祁阳忍不住一晃神。
忽尔，一丝寒光从颜蝶陌眸中掠过。
万祁阳一惊，不好！
可惜已经晚了，鼻子刚嗅完那迷香，身子便是一软，倒了下去。而那原本还醉醺醺的女子，突然变得灵活，一溜烟窜进了府里！
过了一会儿，后院火焰冲天！
“不好了！梧桐林烧起来了！”一阵阵惊呼此起彼伏！
倒在地上的万祁阳，紧紧捏着拳头。
“烧吧！”火光之中，颜蝶陌仰头长笑，这该死的梧桐树！
听到动静的管家立刻带人冲了进来，一看到这情景，脸都吓白了。
“哪里来的疯婆子！乱棍打死！”莫恒一挥手，十几个侍卫提着刀棍冲了上去将颜蝶陌团团围住。
“你们敢！我是你们的王妃，动我就是藐视皇恩！”颜蝶陌目光凛凛，拿出了御赐的免死令牌！
“退下！”药效已过的万祁阳一声令下，所有人退了下去，他咬着牙望着那熊熊燃烧起来的梧桐，道：“为什么？”
燃烧的灰烬，在颜蝶陌眼前飘过，火光之中的她衣袂飞扬，如同一只涅槃的凤凰，在风与火之间傲然挺立着。她没有回答他，只是眸中带泪，泪中又蔓延着杀气。
火苗“噼里啪啦”地迅速蔓延着，颜蝶陌扬起头，如同只是在观望一场盛大的表演。万祁阳捏紧拳头，但不知为何却无法生气。
这火，烧在了北王府，也燃起了万泓渊的怒火。
“烧了？”万泓渊道完，随即静默不语，前来禀报的人，被这沉默吓得身子抖个不停。
“是的。咱们还没开口问王爷要，这疯女人好烧不烧，偏偏就烧了咱们要的东西！”
万泓渊一拂袖，冷声道：“把她擒来，我看是真疯还是假疯！”
火星未灭的北王府，一行黑衣人潜了进来。那梧桐林中，只剩下颜蝶陌和万祁阳相对而立。
黑暗处疾风一起，两根沾了迷魂药的银针，精确无误地扎中了两人的脖子，颜蝶陌和万祁阳前后倒下，一行黑衣人扛起颜蝶陌，便立刻飞身离去。
“哇呜！”树林深处，传来一声稚嫩的哼鸣，一双明净的大眼睛望着黑衣人的身影，滴溜一转，便跟着那行人一路前行。
在京城一座残旧的寺院，黑沉沉的夜，被几个火把点亮。
“哗啦！”一桶冷冰冰的水，直刷刷地倒在颜蝶陌身上，从头到脚的冷意，让她浑身一震，睁开眼睛，嘴角邪魅地上扬，这眼前之人，不正是仁厚可亲的太子殿下万泓渊么？
万泓渊的大手如同钳子将颜蝶陌从地上拎起来，这熟悉的力道，让她闻到了死亡的味道，眼中闪过些恨意。
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披头散发的人，万泓渊戏谑地拍了拍那脏兮兮的脸，道：“疯婆子？装得挺像。”
颜蝶陌嘿嘿一笑，咧开的嘴，喷出了热乎乎的气，这副白痴的样子，让万泓渊极其鄙夷。
“你说，你到底为什么？”随着万泓渊一声怒吼，颜蝶陌突然被狠狠摔在了地上！身边的黑衣人吓了一跳。
“啊！”颜蝶陌尖叫一声。
万泓渊一脚踩在颜蝶陌的头上：“你居然拒婚？羞辱我？还毁了本太子的东西！来，让我看看！你究竟有多疯！”
那浑厚内力所倾注的力道，像是要将颜蝶陌踩到泥里去！绝对的优势，让万泓渊心生爽快，这疯女人，只配死在这臭气熏天的泥里！
颜蝶陌的双拳紧握，迷魂药的药效，正一点点地褪去。每褪去一点，身体的能力就膨胀一点。她的头在泥泞中挣扎着，污泥灌入口鼻！
“颜蝶陌，别以为装疯卖傻，就可以蒙混过关！我……”
“咻！”万泓渊话没有说完，脚下猛地一空，被踩在脚下的人如同一条灵活的鱼，迅速地滑到了一边去，她如何站立起来的，他看都没有看清！
至于她手里的剑是怎么出现的，他更没有看清！
“呵。”一丝冷笑从粘满泥土的脸上蔓延开来，颜蝶陌的眼如同寒冰。她猛地一把抓过万泓渊的衣领，利剑一横，搁在他的脖子上！
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一个大男人，居然动弹不得！竟然会如此轻易的被颜蝶陌制住，屈辱感从双眸里冒了出来！
“你也死一次如何？”那低沉的声音，冷得让万泓渊眼里的火一下子灭了！
“可笑！”回过神的万泓渊一瞪，他身后全部都是堂堂的皇宫高手，轮不到她放肆！
“你还以为可以依赖他们？”颜蝶陌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她颜家暗杀技术天下第一！这些废物早被她定住，能有何用！
见手下全都一动不动，从未有过的惶恐，让万泓渊呆愣着，从今天开始，她就处处针对他，两人似乎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根本没有任何理由。
而且，她不过十六岁，武功却为何有此等造诣？
“为什么？”万泓渊一千个不解。
颜蝶陌脏兮兮的手捏了捏他脸，忽略他的疑问，傻笑道：“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么？”
万泓渊被问傻了，若这女的真疯了，跟她计较，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为了脱身，他道：“你叫颜蝶陌。”
“你竟然知道我的名字？好，我要你这一辈子都要记得这个名字。”她傻笑一声，手里那把剑却猛地落下，冲着万泓渊的手臂猛地削了过去，寒剑入肉，分毫不差地挑断了他右手的经脉！
“啊！”万泓渊发出了一声哀嚎。
“你真的不该知道我的名字。”颜蝶陌收起剑，傻兮兮一笑。
“你名字全天下都知道！”万泓渊捂着手臂怒吼着，疯子！
“啊，大家不是都叫我疯子么？”颜蝶陌歪头一笑，大眼睛一眨巴，懵懂无知。
疼得形象都顾不得的万泓渊，步步后退，这个女人不简单。
“哇呜。”一声清脆的童音响起，惊得颜蝶陌猛一回头，古寺空空，夜色漫漫，何人呼唤？
万泓渊见这疯婆子走了神，便一个飞身，跑得个没踪影。
回过头的颜蝶陌什么都没有发现，夜还是那夜。
她低头把剑扔了，如今伤了他的右手，十天后和邻国的射击比赛，他必然不能出赛了，这样北王万祁阳应该会安全些。
“哇呜。”又是一声脆鸣，拉回了颜蝶陌飘忽的思绪，她四处环顾，拖着满是泥泞的身子，在古寺中缓步走着。
如今已经三更，万物俱静，怎么会有孩子的声音，难道是幻觉？
她推开残破的大门，一愣。
凄清的月色之下，万祁阳正坐在一张破旧的椅子上，低头把玩着羽扇，他旁边站着一个小男孩，约莫五六岁的模样，简朴的素衣，皮肤白嫩。
孩子的那双大眼，分外清澈透明，映出点点月华，比泉水还要清明三分，这样一双眼睛竟属于凡人。
“呃？”颜蝶陌痴痴傻傻地看着万祁阳，这里离北王府三十里远，他竟然找到了她。
如今这秋意正浓，浑身泥水的她冷得瑟瑟发抖，万祁阳见状上前为她披上裘衣：“怕你认不得回家的路，所以接你来了。对吧，睚儿。”
“哇呜。”
回家？一份悲怆如青烟弥漫上脑袋，呛了颜蝶陌的口鼻，红了她眼眶。
万祁阳笑道：“睚儿嗅觉出众，若不是你染了我身上的香味，恐怕也找不着你了。”
她不认识这个孩子。
颜蝶陌愣了愣，小娃娃一脸纯真无害地对着她笑着，她胸口处似乎有一股缠绵之气在袭击，让心脏隐隐作痛，却又摸不清道不明。
“走，回家吧。”万祁阳合起羽扇，牵起颜蝶陌脏兮兮的手，紧紧地握着。
世人都知，万祁阳是一个很喜爱干净的人，泥尘沾到了身上，再好的锦衣华服他都要丢掉。
如今他却不嫌弃满是污泥的她，那双白皙修长的大手，以绝对的力度将她的手覆在掌中。
“回去我帮你把手剁掉。”颜蝶陌一本正经地道。
“啊？”
万祁阳郁闷得下巴都要掉下来，难道她此刻不应该被他温暖的手掌感动？
“王爷说过，污秽之物染了身体，宁愿拆骨卸皮，也不愿再留存。”这话，是万祁阳五岁的时候，就传遍整个京城的名言，可谓是惊世骇俗。
万祁阳笑了笑，眸波一转，尽是明亮的流光.这女子说疯也疯，竟然把孩子话当真，真要说疯，又岂能从万泓渊那里全身而退。
他道：“你是美人，便能特殊。美人身上再臭，也是香的。我的手一辈子都要留着，要不以后怎么占你便宜？”
他是沉迷声色的风流王爷。谁有美貌，拆了王府他也是无所谓的，何况这点区区泥泞。
从这残破的古寺到北王府，至少要一个时辰。可颜蝶陌在万祁阳的带领下，却只用了半个时辰。
世人都以为这万祁阳只懂附庸风雅，空有一肚诗书，哪懂刀剑无情。但现在她才发现，世人所知的，恐怕只是这万祁阳想让世人知道的那面。
而让颜蝶陌更为吃惊的是那叫睚儿的娃娃，竟也跟得上，飞跃了半个时辰，气儿都不喘，气息浑厚得她都比不上。
“到了。”万祁阳立在北王府的门口长吁一口气，而睚儿忽然眼睛发亮，爬上了门前的石头狮子，冲着狮头就是一口，咂巴咂巴着嘴巴，好像美味得不行。
一滴冷汗，从颜蝶陌的额前滴落，这孩子。
“睚儿是我捡回来的哑巴，脑子也不怎么正常，你们以后就有伴啦。”万祁阳揉了揉太阳穴，以后天天看着这一疯一傻，审美肯定出问题。
睚儿骑在狮身上欢笑，仿佛那石狮是活的，颜蝶陌叹息一口气，真是可惜了这孩子的好模样。
此时，顽皮的睚儿突然一骨碌跃下狮子扒开大门，紧接着一股血腥味汹涌扑来，如雨的箭穿过大门，直射而来！
“快躲开！”颜蝶陌怒吼一声，拖着万祁阳闪到了一边，利箭力度之大，竟然将石狮子粉碎了！
“哇呜！”睚儿轻巧地躲开那齐刷刷的剑雨，如同一只小燕子，踩在箭上向外冲去，兴奋得大叫。
透过那百孔千疮的大门，里面横七竖八的侍卫被尽收眼底。
北王府！
被血洗了！
“我的美人！”万祁阳一声哀嚎，不管不顾里面是否有埋伏，径直冲了进去。
血腥味环绕在昔日香气扑鼻的庭院，那群十七八岁的歌姬舞姬，全部被挑断手筋脚筋，血流了一地。
侍卫们歪歪斜斜地倒着，身体上全是利箭，数百人的血液混着金属的腥臭味，让扶门而进的颜蝶陌，忍不住想要吐了。
颜蝶陌检查了一番伤者，全都是凌厉至极的伤口，一看就是来自万泓渊在太子宫培训多年的高手，太子的门客能人辈出，而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非常擅长挑断脖子后方的经脉，令人瘫痪，用最快的速度，结束一切打斗。
屠府的高手，起码有一百人。若万祁阳留在这里，只会死。
青砖染了红色，庭院之大却无处下脚。立在血污中间的万祁阳，听着那一丝丝的残喘，肃穆地沉默着。
一天之间，府里就翻天覆地，他转过头望着那个浑身是泥污的女子，满眼寂寥，他如今真的上了她的贼船了。
“咻！”一把利剑从天而降，直直地落在了万祁阳的面前，“哐”地回响在寂静的庭院！
剑柄那光亮润泽的黑色，颜蝶陌一眼就认出来。
一瞬间，颜蝶陌杀气飞扬，黑发卷起，如星的瞳眸泛着剑光，点点冰冷蔓延在双眼之内。
“咻咻咻！”数十把剑突然呼啸而来！
颜蝶陌浑身颤抖着，可嘴角却上扬着笑，鄙夷、癫狂。
万祁阳见颜蝶陌还傻站在那抖个不停，一把抓起颜蝶陌：“笨蛋！还不跑？”
说罢，万祁阳脚底生风一般，拉起她和睚儿往外冲去！
“我可以杀了他们！”颜蝶陌挣扎着。
“你一个姑娘，不要打打杀杀，跟着我保你万事大吉！”万祁阳发扬着逃跑王爷的威名，紧紧拽着她的手，如同灵活的鳝鱼，从密密麻麻的剑雨中闪到了王府之外。
“我不！”颜蝶陌的眼红着，溢满了杀气！
死了都无所谓，就是不能逃！她扭头就要往回冲。
“听话！”万祁阳把颜蝶陌给一把拉了回来，头也不回地带着她和睚儿，迅速逃离。
万祁阳那坚定的眼神，她从未在他眼中见过。只是一瞬间，她竟沦陷在了这力量中，手不知觉没了力，任由他牵着奔跑。
然而，万祁阳的万事大吉，竟然是带她来太子宫！
由不得她反应，他一个飞起跃下，他们就落在偌大的大殿之内。
正等着手下消息的万泓渊，看着这从天而降的三个人，强忍着右手的剧痛，继而摆出了微笑，看着一男一女一娃，真是气急攻心……
“太子！有人要杀我和小王妃，我来避难了。”万祁阳急道。
“何人如此放肆？放心，为兄一定护你！”万泓渊暗暗捏紧了拳头，一定护你上黄泉。
这杀意，被颜蝶陌精准地捕捉下来。她盯着万泓渊嘴角抽了抽。
“不劳大哥费心，我已经派人禀报父皇，只是今晚我和小王妃要借住一晚了。”万祁阳晃开扇子笑道，扑扑的扇得好不快活。
万泓渊按捺怒气，他扫了一眼那呆傻的女子。如果这几个人在宫中出事，父皇一定会怪责他无能，如此一来，他要杀了万祁阳的计划，不得不搁浅。
万泓渊一挥手：“来人，为王爷安排房间，好生招待！”
“哇呜！”睚儿跳起来拍掌，万泓渊皱眉，身体不由一抖，这孩子的声音怎么这样尖锐？
万祁阳赶紧拉住乱跳的睚儿，谢过大哥后，拉着颜蝶陌就往偏殿去了。
大殿的地上残留下来的泥水，让万泓渊右手之痛更加锥心，这疯女人真是阴魂不散!
既然她主动送上门，那就怪不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