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他那时候无比羡慕二弟,二弟比他小了半岁,但是二弟就可以不必那么劳累。
后来又羡慕三弟四弟。
不过二弟七岁的时候夭折了,他也渐渐习惯了,知道自己身份不同,就不再去想那些舒服的日子了。
“象儿是储君,不能溺爱。”英琼楼道。
“嗯,不能溺爱,但是要疼爱。他现在还不懂什么是储君,就让他轻松一点。成为储君是他必须要背负的责任,但是与此同时,他也是你我的孩子。是陛下众多皇子中的一个。妾身不光希望他不要那么累,甚至还不建议一早就把他跟其他皇子公主隔开养。每一个人的性格不一样,象儿的性格跟陛下不太一样。”
英琼楼挑眉:“朕是什么样?”
无眠不接这话,径自继续:“象儿或许需要更用心的教导,但我觉得,他从小单独教养不见得好。他总会明白自己是储君,是与众不同的。但是不能一早就时时处处的告诉他。责任是一定要背负的,但是如果他理解偏了呢?他会不会想,我是储君,我就是高人一等,你们都不如我?”
英琼楼听着,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这都是事实。
但是无眠继续道:“继而养的过于骄傲,唯我独尊,听不进去建议,也看不清楚这个世界。耳边充斥的全都是赞美,目之所见全都是美好。陛下或许觉得他是储君,确实比别的兄弟尊贵些,可小孩子呀,今日不把兄弟当一回事,来日对外头的臣子呢?对百姓呢?”
“象儿,聪明有余,稳重不足。”无眠的话,掷地有声。
英琼楼很感慨,不是感慨于无眠对象儿的看法,而是感慨于无眠对象儿的看法,竟然敢这么正大光明的说给他听。
后宫中所有的母亲,大概都不敢在陛下的面前说孩子真的哪里不好。
即便是说了,那也是有目的的。
可无眠说的这么直接,说的这么坦荡。
他何尝不知道小儿子性子有些急躁,不过他不在意,慢慢养着,慢慢就好了。
但是无眠这样说,他想到的只有那一夜喝多了,无眠说的那句话。
她说孩子不是我给你生的,孩子是我和你生的。
一字之差,他当时喝多了没深想,过后想了想只觉得无眠这话胆子大又骄傲。
可今日再听她说象儿的种种,他忽然就明白了。
孩子是我和你生的,所以孩子的一切,都要我和你一起承担。
不必非要严父慈母,也可以一起严,一起慈。
将一个不是那么完美的孩子,慢慢养大,慢慢教导他做人的道理,而不是只教他如何做一个储君。
他忽然很期待。
很期待他和无眠的孩子,在他们一起教导下长成的样子。
或许等大了,他也还是有些什么小毛病,但是没关系,世上没有完人。而他这么想,也恰合了无眠的心思,无眠从一开始就是要叫他参与育儿的。一个自己养大的储君,将来哪怕孩子有什么错处,他也能多包容一些。不至于叫人有机可乘的时候轻易扳倒。
而一个不完美的储君,才是好的储君啊。
“好,都听你的。”英琼楼深吸一口气道。
“那就多谢陛下了。”无眠微笑。
象儿还在嘻嘻哈哈,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爹娘刚才讨论了些什么。
也不知道自己的娘亲拯救了他至少两年的快乐时光,更不知道他娘亲为他的日后殚精竭虑。。
午膳之后,英琼楼就走了,他还有一堆事呢,说了晚上再来。
无眠跟小儿子一起午睡,玉珠儿中午不回来,半下午才回来呢。
不老实的小崽子睡着了,无眠却有些睡不着。
于是下地。
“娘娘怎么了?”临水担心。
“没事,跟陛下说了那一会话,脑子有点累着了,给我泡茶,咱们去院子里喝茶。”
夏日午后,蝉鸣阵阵。
无眠就在树荫下,靠在一个贵妃榻上。身前两个绣墩,临水和照花陪她说话,中间是小茶桌。
“你们也喝点,天热,多喝点水。”
“是,娘娘歪着吧,要是困了就睡着了。”照花道。
无眠叹气:“睡不着,脑子想的多了。忽然发现,做爹娘不容易。”
“哪有不容易呢,是娘娘您不容易。宫里这么些做了母妃的,都没有您这么费心呀。”临水道。
无眠摇摇头:“那也不见得,人家疼孩子你们看不见。”
“不,奴婢不是说她们不疼孩子。只是……奴婢不知怎么说。”临水皱眉想了想:“衣食无忧是疼,前程锦绣也是疼。但是她们大概都不会为皇子公主喜欢什么游戏,喜欢什么玩具费心。更不会为了叫孩子多玩几年,跟陛下说要晚一点念书。奴婢不好说,就是觉得娘娘这样的疼孩子,好像孩子以后也一定会不一样。”
无眠笑了:“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做父母不是把孩子生出来就够了。难道我们不该成为一个幼小生命来到这个世界的真正领路人吗?”
照花不太会说,但是她频频点头:“奴婢不太知道怎么说,就是觉得比起非要叫孩子如何有出息,日后一定要如何如何。好像娘娘这样教导,他们就会自己长成更好的样子吧?就好比这树,上头有阳光,它就使劲儿长高多晒一下,院墙高也拦不住。底下有水它就使劲往下扎根,不常下雨也没关系。”
无眠忽然笑起来:“你这姑娘,平时不吭不哈的,说点话这么有道理?”
临水也笑:“可不是吗,这话说的,我可说不出来。”
照花被笑的不好意思了,低头喝茶。
无眠想这照花就是牛皮灯笼,外头不亮里头亮。
果然,能在宫中主子们跟前长期伺候的,都不是一般人。
这些姑娘,要是把她们放在后世职场,只怕个个都是白骨精。
可惜这个时代,就算放她们出宫去,能给她们施展的空间也非常有限。
更可惜的是,这些聪明厉害的姑娘们,能在历史上留下一点名声的,真是凤毛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