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腾小说_书包族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刘宇鲁楠 > 章节目录 第5章 旧人
    “淅淅沥沥…”



    沾染了灰尘的雨滴,顺着四合院的瓦片缓缓滑落,砸在帝市的大地上。



    连绵不断的阴雨天,把帝市笼罩在一片沉闷灰暗当中。



    街角胡同,人们举着雨伞低头匆匆而过,各种型号的汽车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缓慢地向前爬着,雷雨声、鸣笛声、吆喝声…响成一片,人们的心情就像这天气一样糟糕。



    作为龙国首都,这座历史气息浓厚的城市,成为了无数漂泊者们的梦想之地。



    他们爱这里,也恨这里。



    雨水冲洗着这里的一切,却冲不开拥挤的交通、冲不散密集的人口、冲不掉飙升的房价…



    市中心,北二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



    这条商业街的奢侈店鳞次栉比,是那些高消费人群的购物天堂,所以整条街一年四季都很冷清,金碧辉煌的建筑略显萧条。



    在这些奢侈店当中,存在着一个与众不同的店铺。



    这家店铺没有招牌,建筑风格复古,色调也是简约的黑白,店铺里面左右两侧的墙壁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瓶子,这些瓶子大小不一,从矿泉水瓶子到啤酒瓶,材质也各不相同。



    塑料、玻璃、钢、铁、陶瓷、木头…也正因如此,这家店经常被人当成小酒馆。



    店里面人满为患,还有些挤不进店的顾客干脆撑着雨伞等在外面,庞大的客流量和周围那些店铺比起来,简直是天上地下。



    这些顾客并非土豪或富二代,他们在社会上的身份五花八门。



    白领、服务员、工人、理发师、导购、修理工、收银…总之,上到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白发老人,下到身穿校服、稚气未脱的学生,都能在店中找得到。



    他们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也各不相同,或忧或思,或喜或悲。



    唯一的相同点是,所有人手里面都捏着一个纸条,纸条上面写着号码,排在队伍后面的人不停朝店里张望,似乎在焦急等待着什么。



    隔几分钟,就会有人从店里出来。



    每一个出来的人,手里都会多一个或大或小的瓶子。



    他们脸上的表情也都变得十分轻松愉悦,不像进店之前那样愁眉苦脸。



    这时,一个身穿黑色半袖的高个子男人掀开帘子走出来,这男人肌肉发达,皮肤黝黑,身高在一米八五以上,一头短发显得十分利落,整个人往前台一站,就跟堵墙一样令人感到一阵有压迫感。



    他的名字叫做鲁楠,是这个店铺唯一的员工,平时负责接待顾客和一些杂七杂八的活儿。



    排队的顾客见鲁楠走出来,顿时乱成一团,纷纷凑上前去。



    “哗!”



    鲁楠皱了皱眉,用他那常人大腿粗的胳膊横着一扫,直接将眼前五六个人推到一旁。



    “排队!”



    一声狮吼,震得所有人瞬间恢复了安静,鲁楠见没人再喧哗,他这才摸出一个小本子开始叫号。



    “下一位,刘宇,37号顾客!”



    “我在这儿!”



    一个戴眼镜的瘦子挤过人群跑过来,他将手里的纸条举过头顶不停挥舞着,就好像买彩票中奖了一样。



    排队的顾客们见鲁楠带着刘宇掀开帘子走进店里,纷纷投去羡慕嫉妒的目光,他们只能唉声叹气,继续默默等待。



    ……



    刘宇跟着鲁楠经过一个狭窄明亮的走廊,来到了走廊尽头的房间。



    鲁楠走上前在斑驳厚重的门上轻叩三下,接着将门推开一条缝,他转身冲刘宇做了个请的手势,刘宇受宠若惊的从门缝钻了进去。



    房间里面的光线很暗,刘宇勉强看到窗户的那边坐着一个男人。



    由于那男人背对着阳光,并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但从轮廓上能感觉到,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非常英俊、高大。



    刘宇战战兢兢的走到男人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沉默了好半天之后,这才激动地开了口。



    “孟大师啊,久仰大名,我身边的朋友都说你跟个活神仙似的,人特好、特讲究,他们说没有你办不到的事儿,我那些朋友们啊,是真心佩服你,我也一样,我…”



    男人缓缓抬起胳膊,打断了刘宇喋喋不休的恭维,刘宇见状只好尴尬的推推眼镜,切入了正题。



    “大师,那我就不废话了哈,我呢,来自北方一个小县城,家庭条件一般,在老家读了个三流大学之后就来帝市北漂了,仔细算算怎么着也快漂了十年时间,工作换了又换,没攒下来啥钱,北漂这十年稀里糊涂就过去了,感觉在帝市这些年实在是白混,存款没有、媳妇没讨着、亲戚朋友瞧不起我、月薪刚好够交房租,哎,我实在太失败了…”



    说到这里,刘宇有些难为情道:“有时候我就琢磨着,凭什么帝市的有钱人那么多,就不能有我一个呢?所以我想让大师帮帮我,让我尝尝做有钱人是什么滋味儿…我也想戴名表、住别墅、开豪车、泡美女,成天坐着私人飞机满世界玩,亲戚朋友见到我低三下四的装孙子,想吃什么就买、想玩什么就玩…总之,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是有钱,没人敢瞧不起我!”



    北漂十年,磨平了刘宇的雄心壮志,更磨光了他仅剩的那一丝自尊心,他和那些成千上万的北漂一样,都想在这个经济繁华的城市收获成功,可结果却差强人意。



    黑暗中,男人默默点了点头,他从桌上抓笔,迅速在纸上写着什么,然后从身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矿泉水瓶大小的金色陶瓷瓶子放到桌前。



    他将那张纸卷成一个纸筒,慢慢放入金色陶瓷瓶当中,接着用木塞紧紧塞住瓶口,推到了刘宇面前。



    “今晚八点三十七分,独自一人,打开瓶子即可。”



    男人的声音很有磁性,冥冥之中像是有某种魔力一样,仿佛一开口就能抓住人心。



    “切记,时间不能提前、不能延后,否则无效。”



    刘宇哆嗦着双手接过陶瓷瓶子,他千恩万谢的起身鞠躬,谨记男人的提醒,然后慢慢退出房间,跟着鲁楠来到前台结账去了。



    如获至宝的刘宇抱着瓶子离开了小店,鲁楠看着排队的长龙,扯着嗓子喊道:“下一位,赵倩倩,38号顾客!”



    一个穿着时髦的女人挎着包,扭捏作态的跟着鲁楠掀开帘子走进了店里面。



    几分钟后,那女人如沐春风的走出来,手里多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红色塑料瓶子,瓶子里面同样装着一个卷成筒状的纸条。



    ……



    雨过天晴,一上午的时间转瞬即逝。



    排队的顾客有增无减,不断有人拿着瓶子从店铺离开,也有人实在等的累了,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还有一些从五湖四海赶来的顾客,背着背包拖着行李箱,他们来帝市并不是为了游山玩水,就是为了来这个店铺买一个属于自己的瓶子。



    “嘀嘟——嘀嘟——”



    远处传来警笛声,不一会儿的功夫,商务街的街角风驰电掣般驶来三辆警车。



    不少人纷纷从窗户探出头来,他们好奇这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惊动了警方,毕竟这条商业街非常和谐,几乎没怎么来过警察。



    警车最终停在了那个没有招牌的店铺门前。



    “哗!”



    车门齐刷刷的打开,十几名身穿制服的警察跳下车,还有两名全副武装的特警迅速占据了店铺的出入口,店铺里面的顾客们见到此情此景,心里又是吃惊又是疑惑,不少人纷纷从隔壁店里跑出来幸灾乐祸的看热闹。



    为首的一位年轻警察拿出搜捕令扫了一眼,然后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店铺,暗自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这里。”



    他对着身边的警察们摆了下手,十几名警察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店里。



    鲁楠听到外面的喧哗掀开帘子走出来,他见十几位警察冲进店里开始疏散顾客,不禁眉头一皱。



    “喂!干什么呢!”



    这一嗓子将警察们的目光吸引过来,为首的高个子男警察走上前问道:“请问孟忠游先生在这里吗?”



    鲁楠抱着肩膀,魁梧的身躯挡住了身后的帘子:“你们找孟哥有事吗?”



    “是的,确实有事,麻烦你带我们去见他。”



    说话的功夫,其余的警察们也都围了过来,鲁楠面不改色的看了一眼面前这些警察,咧嘴一笑。



    “我要是不呢?”



    高个子男警察从怀中摸出搜捕令举到鲁楠面前:“我们是在履行公务,如果你执意阻拦我们,你将受到治安行政责任的追究,别怪我们把你一起带走,懂吗?”



    鲁楠活动了一下脖颈,浑身的肌肉绷紧,他虎视眈眈的环顾一众警察,毫无退缩之意。



    “不懂。”



    为首的高个子警察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对着身边的同事一摆手,大家便一起上前,因为他看出来了,眼前这个浓眉大眼的壮汉并不打算妥协。



    正当剑拔弩张的时候,鲁楠身后的帘子被掀开,一个高个子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男人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衬衫领带没有一丝褶皱,他的皮肤白皙,脸庞棱角分明,头发朝斜上方梳得一丝不苟,斜飞的剑眉下,一双潭水般的眸子深邃而锐利,高挺的鼻、削薄轻抿的唇,再加上他修长高大的身材,整个人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英俊却又盛气凌人。



    “阿楠,怎么回事?”



    那磁性的嗓音仿佛具有穿透力一样,即便声音很小,却让整间屋子的人都能听见。



    没等鲁楠开口,为首的警察严肃道:“你是孟忠游吗?”



    “对,你是?”



    “我是帝市公安局东城分局刑侦大队的秦峰,局里怀疑你涉嫌一起命案,请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说完,秦峰将搜捕令举到了孟忠游面前。



    “好。”



    孟忠游看都没看搜捕令,十分淡定的跟着秦峰朝外走。



    “孟哥!”



    鲁楠正欲上前,孟忠游却头也不回的阻止他:“好好看店,明天我就回来。”



    围观群众看着孟忠游被一众警察带上了警车,大家纷纷表示吃惊和疑惑,他们没想到这家店铺的老板如此英俊帅气,同样更猜不到他究竟做了什么,竟让警方如此大动干戈。



    见秦峰带目标人物上了车,守在店铺出入口的两名特警也跟着收队,三辆警车呼啸着朝东城分局的方向驶去。



    ……



    东城分局,审讯室内。



    孟忠游被拷在椅子上,他对面坐着一男一女两位警察,女警察戴着眼镜,身旁放着录音设备,手里拿着纸笔准备随时记录着什么,她身边的那位男警察正是刚刚将孟忠游带回来的秦峰。



    秦峰见孟忠游一脸平静的坐在对面,好像丝毫不关心自己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他起身背着手在孟忠游面前反复踱步,十几分钟之后,秦峰这才从身后桌子上摸出张照片举到孟忠游面前。



    “认识这个人吗?”



    孟忠游看了一眼照片,点点头:“认识。”



    “说说你俩的关系。”



    “他叫赵延庆,是我的一个顾客,前天上午我们有过一面之缘,怎么了?”



    “他…”



    “他死了吧?”孟忠游抢先说道。



    秦峰闻言一愣,皱着眉头道:“没错,确实死了,自杀。”



    “恩,意料之中。”



    秦峰闻言居高临下的望着孟忠游,用玩味的口气说道:“这事儿还没来得及上新闻,你是怎么知道他的死讯呢?”



    “猜的。”



    “孟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这里可不是开玩笑的地方。”



    孟忠游一本正经的望着秦峰:“赵延庆,今年四十三岁,父母走得早,膝下无儿无女,一直和爱人相依为命,两人的日子全靠他们苦心经营的小超市维持,前几年他的爱人被查出肝癌晚期,为了给她治病,赵延庆变卖了家中的房子,又跟亲戚朋友借了钱,可结果他的爱人还是撒手人寰。”



    “对于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来说,爱人的离去对他造成了沉痛的打击,再加上负债累累,身边没有亲戚朋友的关心,种种恶劣因素叠加在一起,最终只有自杀才能令他得到解脱…以上,就是我的猜测。”



    秦峰冷哼一声:“赵延庆只和你有过一面之缘,你却这么了解他,对于这个问题,你怎么解释?”



    孟忠游微微一笑:“很简单——他是我的顾客。”



    “好好好,说到这儿,我来给你看个东西…”



    秦峰戴着手套从桌上拿起一个透明塑料袋,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子,瓶子中静静地躺着一张纸条。



    “这是我们在案发现场找到的证物,我们调取了监控录像,一路追踪赵延庆最近几日的出行,发现他案发前一天最后去的地方,就是你的店铺,他从你的店铺买走瓶子回到家之后,当晚就从出租屋内跳楼自杀…所以,我们怀疑赵延庆的死,和这个瓶子里面的纸条有很大的关系,这也是我们带你回局里审问的原因。”



    孟忠游没有作声。



    “当然,如果仅仅因为一个瓶子,我们就把你定为犯罪嫌疑人,这显然没有什么说服力,于是局里对你的身份进行了详细的调查,结果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说到这里,秦峰趁热打铁的拿起桌上的本子,念念有词。



    “孟忠游,男,25岁,籍贯吉临,毕业于211名校,社会背景是资深心理咨询师,三年前在帝市北二环商业街开了一家商店,店铺在工商局的注册信息主要经营工艺品,不过你店里常年顾客不断,不少人花天价买走你店里那些廉价的瓶子,并谣传你能实现他们的愿望,更有甚者沉沦你的店铺,花光了所有积蓄,仍然乐此不疲的去你店里消费,你因此获取了暴利…”



    “犯法吗?”孟忠游反问。



    秦峰晃了晃手玻璃瓶子中的纸条,他一边摇头一边语重心长道:“当然不犯,只是…我特好奇,你这瓶子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头顶的白炽灯照在孟忠游白皙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睛如同潭水般平静,没有一丝涟漪,他微微抬起头,只对秦峰说了一个字。



    “梦。”



    负责做笔录的女警抬头看了孟忠游一眼,似乎很诧异他的回答,而秦峰只是抱着肩膀冷冷一笑。



    “梦?呵呵,好,那你解释一下瓶子里纸条上的数字又是什么意思?”



    孟忠游抬起头,一脸平静:“梦开始的时间。”



    秦峰白了孟忠游一眼,他走到女警旁边坐下,将袋子里的证物摆到桌前,伸出手指使劲儿敲着桌子。



    “你就继续胡言乱语,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咱们时间多的是,耗呗!”



    孟忠游不为所动道:“治安传唤最长12小时,治安留置盘问不超过24小时,秦警官应该好好珍惜时间,咱们没几个小时能聊的了。”



    秦峰冷哼一声没有理会孟忠游,寂静的审讯室当中,只有孟忠游手铐在金属桌上拖拽的脆响,他用双手捧着杯子,十分别扭的喝了口水。



    双方就这样僵持,大概过去了十多分钟后,秦峰桌上的座机响了起来。



    “铃铃铃…”



    秦峰接起座机,简单的应答了几声之后,他紧绷的脸上慢慢露出一阵得意的笑容,就好像电话里面传出了什么喜讯一样。



    挂了电话,秦峰眯着眼睛对孟忠游说:“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们已经把你店铺里所有的瓶子都带回来送到鉴定科了,等过一会儿鉴定科的结果出来后,你那些江湖骗术就会被揭穿!”



    说到这里,秦峰探着身子,用十分得意的口气低声说:“你啊,别跟我玩那套,你瓶子里那些小儿科的把戏,根本瞒不过我的眼睛。”



    孟忠游饶有兴致的看着秦峰:“说来听听。”



    秦峰将胳膊支在桌上,用十分怜悯的目光望着孟忠游,就好像十分不忍心揭穿他的秘密一样。



    “说真的,你那套在我们刑侦大队,都是过时的手段,我记得最早接触这类案件的时候,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到处都是摄像头,你还光明正大的用‘拍花子’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把戏做买卖,实在太愚蠢。”



    秦峰口中所说的‘拍花子’,就是一群骗人钱财、拐卖儿童的人,他们用一种迷幻药的粉末拍打毫无防备的孩童和路人,吸入这种粉末的人就会神魂颠倒,任由‘拍花子’摆布,这些被迷幻药控制的人,轻则丢失钱财,重则伤及性命。



    孟忠游听到秦峰把自己归到‘拍花子’的行列当中,并没有产生情绪波动,他就像一个绅士一样静静地聆听秦峰的话。



    “我调查过那些去你店里买瓶子的顾客,消费低的,一、二百元左右,消费高的甚至能达到上万元,一个破瓶子里面放张纸条,就能让人花好几万块钱去购买,这些顾客们又不是傻子。”



    “而且他们买回去瓶子之后,明显对瓶子的“功效”很满意,再加上你自己亲口所说,你瓶子里面装的是梦,所以我猜测,你是把旧社会‘拍花子’用的迷幻药放进了瓶子里,再故弄玄虚冠上贩梦的噱头,将这些瓶子卖出天文数字。”



    “众所周知,‘拍花子’所用的迷幻药,很少的量就能让人产生幻觉,当你的那些顾客们回家后将瓶塞拔掉,瓶子中的迷幻药就会飘到空气中,只需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他们就会陷入飘飘欲仙的状态,眼前出现各种各样的幻觉。”



    “等到迷幻药的效力过去之后,顾客们清醒过来却想不起刚刚发生的事,但他们都非常清楚,这都是你瓶子的功效,于是他们更加疯狂的去你店里买瓶子,一方面他们痴迷处于迷幻的状态,另一方面,迷幻药令他们产生了依赖性,就像吸烟一样。”



    说到这里,秦峰呷了口杯里的茶水,眯着眼睛得意道:“这世上并不存在迷幻药,它的真面目其实就是吸入式角酸醚粉末罢了,这种药剂挥发性强,暴露在空气中几秒钟内就会变成气体,不过你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角酸醚粉末吸入过量,会导致人的神经错乱,甚至感官功能失效。”



    “最重要的是,即使角酸醚挥发了,但容器和死者肺部多多少少都会有残留,等鉴定科和法医那边的鉴定结果出来之后,真相将水落石出,这场精心策划的谋杀案的凶手就是你!”



    秦峰本以为自己的一番话会令孟忠游绝望,结果孟忠游连恐惧的表情都没有,相反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难道你们搞刑侦的,想象力都这么丰富吗?”孟忠游问道。



    “这些话,你可以留着等你的律师帮你辩护的时候再说。”秦峰似笑非笑的说。



    “其实,真相并没那么复杂。”孟忠游优雅的翘起腿。



    “还想狡辩?”



    孟忠游靠在椅子上十分平静道:“赵延庆思念亡妻,从我这儿买走了一个和亡妻团聚的梦,但他心理承受不住打击,加上生活中的种种不如意,最后跳楼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就这么简单。”



    “真是可笑,凭我多年刑侦经验判断,那些三番五次去你那儿买瓶子的顾客,完全就是被角酸醚所吸引,你就别跟我提什么梦不梦的了,那都是致幻剂让他们产生的臆想。”秦峰一本正经道。



    孟忠游无奈的摇摇头不再说话,他的脸上尽是无奈,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秦峰,就像在看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一样。



    秦峰对于赵延庆这个案子非常重视,尤其是像孟忠游这种故弄玄虚的江湖骗子,更是他严打的对象,当刑警这几年,他见过不少能人异士,但像孟忠游这种将梦装进瓶子里,贩卖给顾客的情况,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所以他断定一切玄机都出在瓶子上面,包括瓶子里面的纸张,也一定都被孟忠游动过手脚,这种利用虚假手段蒙骗消费者,而且还闹出了人命的案子,秦峰誓要追查到底,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审讯室内的气氛变得十分凝重,秦峰心里只盼望鉴定结果快些出来,他迫不及待想看看孟忠游在铁证面前低头认罪的样子。



    “铛铛铛!”



    审讯室的门被敲响,负责做笔录的女警起身将门打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警察从外面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



    秦峰一见是鉴定科的小刘,脸上笑意更浓。



    “小刘,怎么样?结果出来了?”秦峰故意大声说道。



    “出来了,只是…”



    说到这里,小刘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复杂,他眉头紧锁的扫了孟忠游一眼,然后趴在秦峰耳边压低声音嘀咕着什么。



    秦峰听到小刘说的话,原本春风得意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孟忠游的店里未搜出任何致幻药剂。”



    “所有瓶子未检测到任何化学药物残留。”



    “所有瓶子的材质、瓶中的白纸也都没有任何问题。”



    小刘这几句话如同晴天霹雳,这让秦峰最初的气焰瞬间熄灭了不少,他强作镇定的吸了口气,低声问:“赵延庆的尸检报告出来了吗?”



    小刘点点头,从怀中摸出一个单子双手递到秦峰面前。



    秦峰扫了一眼法医标注的报告,赵延庆的照片下方赫然写着:死者体内未检测出致幻类、麻痹神经类药物,根据死者头胸损毁严重,双臂、腿骨、骨盆却并未呈现粉碎性损伤,排出谋杀抛尸和意外坠楼的可能性,初步鉴定为自杀…



    这个结果,让秦峰有些不知所措,所有调查报告都表明了一切问题与孟忠游毫无关系,可他“贩梦”的手段又该如何解释?难道真像他所说的,把梦装进瓶子里,然后贩卖给顾客?



    简直是天方夜谭。



    秦峰不相信这世上有超自然的力量,更不相信有人能将梦变成实体化的东西装进瓶子里,可此时此刻的他又拿不出任何说辞来扳倒孟忠游,这让秦峰既恼火又无奈。



    孟忠游看着鉴定科小刘离开了审讯室,又看到秦峰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他心中清楚自己清白了。



    “秦警官,我可以走了吗?”孟忠游用他那十分磁性的嗓音开口道。



    “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秦峰黑着脸攥紧拳头,很明显,他失去了耐心。



    “这个问题,我已经解释很多遍了。”



    “我是问,你是怎么把梦装进瓶子里的,我要真相!”秦峰瞪着眼睛声音都有些颤抖,他实在迫切的想知道孟忠游到底使了什么手段。



    “商业机密,无可奉告。”孟忠游耸了耸肩膀。



    原本一切矛头指向孟忠游的局面发生了大逆转,这让秦峰心里有些承受不了,他那番十分有说服力的推断在鉴定科的报告下,瞬间灰飞烟灭。



    然而最令秦峰崩溃的是,他拿眼前这个波澜不惊的男人毫无办法,好胜心极强的秦峰此时此刻已经按耐不住情绪,正当他准备继续追问孟忠游贩梦真相的时候,鉴定科小刘推开门将头探进来。



    “秦队,张局叫你上楼找他。”



    秦峰愣了下,然后点了点头,他站起来对旁边负责做笔录的女警道:“盯着点儿他,我一会儿就回来。”



    ……



    帝市公安局东城分局,三楼局长办公室。



    秦峰腰板笔直的站在办公室中间,他对面坐着一个五十岁出头的男人,这个男人就是东城分局的局长——张岱川。



    张岱川两鬓斑白,眼角满是皱纹,尽管他看起来十分沧桑,但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和骨子里的正气,仍然有一股令人肃然起敬的劲儿。



    “张局,您找我?”



    “恩,坐下说。”



    张岱川看着正襟危坐的秦峰,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的开了口。



    “两个事儿,第一,鉴定科的报告出来了,赵延庆死于自杀,因证据不足,孟忠游在此案中暂无嫌疑,这个没什么问题吧?”



    秦峰沉着气,一脸不甘心的应和道:“恩,没问题…”



    张岱川继续:“第二,赵延庆这个案子无需你再插手深究,我已经安排其他人继续盯着孟忠游了。”



    “啊?可这…张局,我觉得孟忠游那些瓶子里面,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想继续…”



    “继续草率抓人回来录口供?”张岱川没好气的打断了秦峰的话。



    抓捕孟忠游的时候,秦峰信誓旦旦的咬定孟忠游靠致幻剂蒙骗顾客,导致了赵延庆的死亡,结果现在鉴定科的结果却抽疼了他的脸,面对张岱川的话,他变得毫无底气。



    张岱川见秦峰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萎靡不振,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小峰,我曾经说过无数次,我们警察做事要有理有据,不能靠自己的假设就敲死一个案子,如果全天下的人都靠自己的假设评断是非,那还要我们警察做什么?”



    秦峰惭愧的低下头:“您说得对,这次行动确实是我太盲目草率…”



    张岱川神色稍缓,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也不能全怪你,那个孟忠游身上确实很多疑点,所以,针对这样的情况,我才决定不让你插手这个案子。”



    秦峰有些好奇道:“那张局安排的人,是咱们局里哪位同事啊?”



    “小吕。”



    听到张岱川提到小吕,秦峰眼中闪过异样的光彩,他紧锁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不过转眼间,他脸上又多了一丝担忧。



    “就怕她搞不定这案子,那个孟忠游心理素质非常强大。”



    张岱川摆摆手:“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安排小吕盯着孟忠游,一方面是她更适合这种需要频繁沟通的案子,另一方面,只有小吕才能安抚孟忠游的情绪…”



    说到这里,张岱川意味深长的望向秦峰。



    “因为,小吕和这个孟忠游,可是老相识。”



    ……



    密不透风的审讯室只剩下孟忠游一个人,刚才秦峰出去没多久,那个负责做笔录的女警也跟着离开,他看了一眼墙角的摄像头,脸上并没透露出急躁的表情,相反,他十分淡定的靠在椅子上开始闭目养神。



    四周静的出奇,只有孟忠游平缓的呼吸声,有节奏的在审讯室内此起彼伏的回响着。



    “吱呀!”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一个高个子的女警走了进来。



    这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



    她的头发束在警帽里,细长入鬓的眉毛下,那对凤眸带着水蕴皎月之辉,高挺的鼻子下,烈焰红唇宛若盛开的花朵;玲珑俊美的五官配上一张锥子脸,打眼一看显得既妩媚又冷傲。



    也许是因为长年累月锻炼的关系,这个女警的皮肤是非常健康的小麦色,而且她的身材非常匀称丰腴,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一眼。



    女警胸前的名牌在灯光下闪烁着金属光芒,名牌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吕漫池。



    听到开门的声响,孟忠游慢慢睁开眼睛,当他望向门外站着的女警时,这个沉稳内敛的男人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诧异和动容。



    吕漫池站在门口和孟忠游对视着,那双凤眸当中蕴含了太多的情感。



    惊喜、愉悦、期待…



    看得出,她和孟忠游一样情绪都很激动。



    只不过两人又非常默契的沉默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这种感觉十分微妙,就好像千言万语都凝聚在眼神当中一样。



    他们默默对视了一分多钟,最后还是孟忠游先开了口。



    “没想到,进棺材之前还能再见到你,真是造化弄人。”



    吕漫池微微一笑,用银铃般的声音问:“咱们有多久没见了?七年?八年?”



    “不止,仔细算算,刚好十年。”孟忠游不假思索道。



    吕漫池一阵感慨:“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年,然后又分开了十年,现在重逢,真期待下一个十年,我们彼此会是什么样子。”



    孟忠游苦笑着举起被铐住的双手:“让你失望了,目前我是一个杀人犯。”



    吕漫池走上前用钥匙将手铐打开,孟忠游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打量着她。



    “你不怕我从兜里摸出致幻剂喷你脸上?”



    “不怕,到时候再把你抓回来呗。”



    “行,那没问题,不过事先说好啊,只能你来抓我,那个秦警官就免了。”孟忠游调侃道。



    吕漫池笑着解释:“秦队抓你回来,自然是因为你身上的疑点很多,现场关键证物都是关于你的,再说了,谁叫你经营的店铺那么古怪,毕竟越让人有好奇心的事物,往往越危险。”



    孟忠游眯起眼睛:“那么,你的上司让你来跟我说这些,到底是为了安抚我的情绪呢,还是为了打探我瓶子里的秘密呢?”



    “两者都有,不过我们这么久没见了,暂时不谈瓶子的事。”吕漫池十分淡定。



    孟忠游笑着起身坐到桌子上,身体凑近吕漫池:“我记得小时候你说过,长大以后想当一个除暴安良的警察,没想到你的梦想成真了。”



    吕漫池抱着肩膀微笑道:“小时候你说长大后想成为一个劫富济贫的侠客,梦想实现了吗?”



    孟忠游脸上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他伸出小指比划着:“就差这么一丁点儿了。”



    审讯里面这一男一女,虽说身份相差甚远,但儿时的宿命相同,他们都是被遗弃的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里长大,没有感受过父母的关心和爱护,不懂亲情是什么滋味。



    孟忠游在五岁的时候遇见了小他两岁的吕漫池,两人在那个撒尿和稀泥的年纪就开始形影不离,关系好的如同亲兄妹,后来随着两人慢慢长大,他们从稚嫩的孩子变成了风华正茂的少男少女,青春懵懂的情愫,悄悄在两人心中生根发芽。



    可惜的是,孟忠游在十五岁那年,悄然无声的离开了孤儿院,连招呼都没有跟吕漫池打,谁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这一走就是十年。



    期间吕漫池费尽心思想找到他,可结果却没有他一丝音讯,后来碍于各种各样的事情,孟忠游这个人慢慢淡出了吕漫池的世界,他们彼此之间都没想到,十年后的今天会再次重逢。



    “最近你回去看爷爷了吗?”孟忠游问道。



    吕漫池惭愧的摇摇头:“前几年总去,不过我今年刚从国外留学回来,一直没合适的机会。”



    “原来如此,难怪我去爷爷那边这么多次,从没遇见你。”



    吕漫池盯着孟忠游的眼睛:“现在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爷爷了。”



    孟忠游闻言冲着她笑着点点头,没有说话。



    两人口中所说的爷爷,是他们从小长大的孤儿院院长任太礼。



    孟忠游和吕漫池从小无亲无故,是任太礼陪伴着他们长大,孤儿院的孩子们都叫任太礼爷爷,其实他在孩子们心中的地位和父亲没什么两样。



    任太礼一直在孟忠游和吕漫池背后默默支撑着他们的学费和生活开销,一直到他们高中毕业之后,他们各自有能力勤工俭学了,这才脱离了任太礼的扶持。



    不过这么多年以来,孟忠游从没忘记过这个堪比亲生父亲的老人,他将自己店铺每个月的营业额都会拨出一部分汇给孤儿院,照顾一下那里无家可归的孩子们,一方面是想着做些慈善,另一方面是感恩孤儿院十几年的养育之恩。



    孟忠游偶尔也会带上好酒好菜回孤儿院跟老爷子喝几杯,两人的关系如同挚友,却又胜似父子。



    ……



    接下来的时间,这两个阔别重逢的男女聊了很久,他们把小时候做过的那些调皮捣蛋的事情重新温习了一遍,审讯室内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



    不过两人心照不宣的谁都没提十年前的事情,对于孟忠游不辞而别离开孤儿院,吕漫池只字未提,孟忠游也并未解释,整个屋子的气氛一直处于温馨和谐的状态之中。



    原本在审讯室中的时间十分难熬,结果在两人的童年回忆之下,变得有些不够用,有那么一瞬间,两人都希望时间停留在此时此刻。



    “不管怎么说,还是感谢你谅解我们警方办案,配合回局里录口供,回头我请你吃饭。”



    说到这里,吕漫池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准备送孟忠游离开。



    “我开车送你回店里?还是回家?”



    孟忠游站起来抻了个懒腰,哈欠连天道:“不麻烦你了,我叫个车就好,这大半夜的开车不安全。”



    “行,那有什么事情,随时跟我联系,下次去看爷爷的时候记得叫上我,咱们一起去。”吕漫池微笑道。



    孟忠游冲她点点头,慢慢朝外走去,当他走到审讯室门口的时候,他回过头望着吕漫池,嘴角浮现出一个温柔地笑容。



    “如果有空,你可以随时去我店里买梦,咱们这关系,我免费卖给你。”



    吕漫池嗤笑着点头答应:“没问题,这个便宜我一定得占。”



    “好,我等你。”



    说完,孟忠游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周围瞬间恢复了安静。



    空旷的审讯室,只剩下吕漫池孤身一人,她走出审讯室来到走廊的窗前,眼神当中透露着隐隐失落之意。



    十年未见,再次重逢却是以警察和嫌疑人的身份,真是天意弄人。



    看着孟忠游的身影在黑夜中渐渐远去,吕漫池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怅然。



    她那双楚楚动人的眼睛,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变得有些湿润。



    吕漫池不知自己的热泪盈眶,究竟是因为与孟忠游重逢的感动,还是对他变化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