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奶奶望着被**折磨得早已失去当年风采的石传海,两眼湿润了。她又从包裹里拿出一面巴掌大小四边走了水银的玻璃小镜子和一把刮胡刀,你快照照,你那胡子都快赛过张飞了。
货郎嫂啊,你想得这样周全,连这些东西都给我带来了。
这些都是货郎以前用过的东西,一直放着,放着也是放着,索性今儿都给你带来了,送给你用吧。天快黑了,我得赶紧赶回去。
石传海手里捧着玻璃镜和刮胡刀,木木地站在那里,心头有东西不停地翻腾着,泪花挂在了他干枯的眼睫上,此刻他深深地感受到人生低谷中的冷暖和酸甜,自从他被隔离到铁应洼里,货郎嫂是第一个来看他的人,在他饥寒交迫的时候,踏着漫天飞扬的雪花送来了他最为需要的东西。
四奶奶走了,天空依旧飞扬着洁白的雪花。石传海站在雪地里目送着这个把温暖和亲情割舍给一个正被世人指责、唾骂、批斗和遗弃的劳改犯的女人,这个生性刚强的硬铮铮的汉子被一个女人打动了,对陷入绝境中的生活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依稀之中看到了人生迷途中的又一种光亮。他忘记了寒冷一直站在那里直至四奶奶的身影完全淹没在暮色沉沉之中,雪花落在他的胡子上化成水滴挂在上面,他那颗焦躁愤懑积满苦涩的内心随着片片雪花的融化渐渐平静下来,多少时日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早已离他远去的人世间的温暖,涌在心头久久不去。
四奶奶走了,不敢回头,在她低头转身的瞬间两行泪水夺眶而出顺着冰冷的脸颊滑下去,她用手使劲捂住快要呜咽出声的嘴巴,努力控制住几将颤抖的双肩脚步匆匆地急忙离开。面对石传海这个昔日的英雄,这个人民抗战的功臣,这个为了青远县百姓生活疾苦劳碌奔波的县委**,一夜之间竟成了一个罪人,受此待遇她无法接受!她无法阻挡住奔涌而出的泪水,她的心在呜咽,在哭泣,在淌血!
血肉模糊的铁应洼大战之后,多少年来她第一次踏进这个曾经令她胆战心惊有着痛苦记忆的大洼,她以为自己此生再也不会踏上这片让她失去一生中最为心爱的人的土地了,她没有勇气和力量倾听掩埋在这片热土下的英灵们的呼唤和呐喊,她的心已无力再一次承受那样一种支离破碎的重疮!
可如今她还是来了,为了心头的又一份牵挂和不舍。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激烈的枪声、手榴弹的轰鸣声还有震天的喊杀声,眼前又燃起了冲天的烈焰和滚滚的硝烟,火光爆裂和尘土飞扬之中她又看到了正堂哥哥把自己紧紧抱在怀里的那一幕,这一生之中仿佛只有那一刻才是最幸福,最真实存在的。
四奶奶用手拢了拢自己冰冷的双肩,阵阵寒意侵袭着她柔弱单薄的身躯,泪水伴着雪花在眼前结成了冰痂,身前身后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扬起手来把空空的包裹用力抛向空中,尽情地哭喊起来、奔跑着……
天缘和天佑踏着路上渐渐厚起来的雪,快速走着。马子河已经完全封冻了,雪落在上面很快便凝成了冰。河堤上的杨柳只剩了光秃秃的枝干在寒风中直挺挺地指向浑沌沌的空中。
妈都去这半天了咋还不回来呢?天缘张开嘴拿热气哈了哈手对天佑说。
大洼里的路不好走,没准儿妈正往回走呢。别说话,你听,好像有喊声,天佑把手抬起来指着远处,停下脚步侧耳静听。
是的,大哥,有人在喊救命,我们快去看看,屏住呼吸仔细倾听的天缘一挥手说到。
兄弟两个循着喊声飞快地向前跑着,穿过一片杂树林子,他们看到四五个男子正在扭扯一个女子,那个女子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尖声喊着救命,几个男子嬉笑着像恶狼在故意耍弄即将到嘴的羔羊。不要喊了,再喊也是没用的,这样的雪天这样的旷野是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小妞,乖乖地陪我们兄弟几个痛痛快快地玩玩,别白费力气地喊了,喊坏了嗓子怪让人心疼的,对吧,阿发,哈哈哈。
就是的,你看这脸蛋又白又嫩的,那个叫阿发的小子顺势在姑娘的脸上抹了一把。
天佑天缘见此情景浓眉倒竖热血上涌,两人对望了一眼噌噌噌几个箭步跃到几个男子面前,天佑飞起一脚正揣在那个叫阿发的小子的小肚子上,阿发哎哟了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起不来了。天缘纵身跳起来挥手一拳狠狠地打在一个比自己高出一头的男子的眼上,那家伙登时被打得睁不开眼睛,捂着脸痛得在雪地上直转圈。
其他三个男子看到来了两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还没看清楚咋回事两个兄弟就被打晕了,便丢下那个姑娘猫腰挽袖子一齐围住天佑天缘喊到,好小子,身手不错呀,想管闲事是吧,来,爷们陪你练几招。
这家伙比比划划还没说完,就见天缘嘀溜身子一转如一阵轻风飘到那人的身后,脚下一个绊子,咕通一声就把那人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
天佑则薅住一个络腮胡子的前胸用力往上一提,托在了自己肩膀上就势抡起来转了几圈往外一抛,大胡子被结结实实地撂在了几米远外的雪窝里,啃了一嘴的雪。
剩下一个一看不好,吓得连连摆手,好汉小爷,别打了,我认输,我认输。
天缘抬起脚来就要踹过去,被天佑拦住,算了,这次就饶过他吧。以后不许再干这种缺阴丧德的事,听见了没有,天缘冲着被打得直哎哟的几个家伙喊道。
听到了,以后我们再也不敢了,好汉小爷能告诉我们你们是哪个村的吗?叫阿发的家伙摸着脸问。
哈哈哈,难道你们还要报复不成?天缘朗声问道。
千万别误会,这一回我们就给打服了,就是借给我们个胆子也不敢报复,就是想交个朋友,没别的意思。大胡子一边吐着嘴里的雪一边说。
我们是兄弟两个,家住张麻子庄,只要你们几个以后不做坏事,交个朋友是可以的。天佑缓缓地说。
怎么,你们就是张麻子庄的?那个被欺辱的姑娘听天佑说出张麻子庄喜出望外地大声问,忘记了刚刚的惊吓。